轧钢厂,保卫科。
审讯室里的空气沉闷得能拧出水来,唯一的光源来自顶上那盏孤零零的白炽灯,将贾东旭那张油滑的脸照得惨白。
他斜靠在椅子上,一条腿不自然地伸着,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有恃无恐的痞气。
“同志,该说的我都说了,就是手头紧,顺了厂里几颗螺丝钉,这算多大事儿?”
“再问下去,也就是这点事。”
贾东旭的底气,源自于那个在四合院里、在轧钢厂里,都如同定海神针般存在的人物——八级钳工,一大爷易中海。
有他作保,一个保卫科长又能把自己怎么样?
对面,王振山科长端着一个搪瓷缸子,慢条斯理地吹着上面的茶叶末。他没有看贾东旭,眼神落在桌面上那份薄薄的、关于小偷小摸的口供上。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没有愤怒,也没有不耐。
这种平静,反而让贾东旭心里有些发毛。
王振山知道,对付这种浸淫在市井算计里几十年的滚刀肉,寻常的审问手段根本无效。每一次敲打,都会被对方用更厚的脸皮给弹回来。
要让他开口,就必须找到一柄能瞬间击碎他所有铠甲的重锤。
“小李。”
王振山头也不抬地喊了一声。
门外,一个年轻的干事立刻推门进来,站得笔直。
“科长。”
“把库房里,所有跟贾东旭这个人相关的卷宗,全部提出来。”
王振山的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不管是工伤报告、处分记录,还是当年的学徒档案,哪怕是一张请假条,只要有他名字的,全部找出来,按年份重新整理归档。”
年轻干事愣了一下,那可是将近二十年的档案,堆起来比人都高。
但他看到王振山那不容置疑的眼神,立刻挺直了胸膛。
“是!科长!”
审讯室的门再次关上,只剩下两个人。
贾东旭脸上的那点得意,终于开始收敛。他摸不透王振山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种未知的压力,让他坐立不安起来。
接下来的两天,整个保卫科都陷入了一种近乎疯狂的忙碌之中。
一排排落满灰尘的档案柜被打开,陈旧发黄的牛皮纸袋被搬运出来,那股老旧纸张混合着霉味的气息,弥漫在办公室的每一个角落。
贾东旭被暂时关押着,他能听见外面档案翻动的“哗哗”声,那声音像是时间的砂轮,一寸寸磨着他的神经。
就在王振山快要被这堆故纸淹没,耐心也即将告罄的时候,一个谁也想不到的人,敲响了他办公室的门。
进来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背有些佝偻,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袖口已经磨破了。
他是档案室的老管理员,再有几个月就要退休了,在那个小小的房间里,待了一辈子。
“王……王科长。”
老工人显得局促不安,两只布满老茧的手紧张地搓着衣角。
王振山抬起头,从堆积如山的文件后面露出脸,他认得这位老同志。
“是张师傅啊,快请坐,有什么事吗?”
王振山站起身,亲自给他倒了一杯热水。
热气氤氲,老工人的情绪似乎也平复了一些。他捧着搪瓷缸,嘴唇动了动,却又把话咽了回去。
“老同志,你别怕。”
王振山看出了他的犹豫,语气温和下来。
“这里是保卫科,我是科长王振山。只要你说的都是事实,天塌下来,我给你顶着!”
这句话,仿佛一道惊雷,劈开了老工人心中积压多年的堤坝。
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决绝,像是下定了天大的决心。
“王科长,有件事,我憋在心里快二十年了。”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当年贾东旭那条腿……根本就不是什么工伤!”
“什么?!”
王振山握着钢笔的手猛然一紧,霍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
整个办公室的空气,在这一瞬间凝固。
“千真万确!”
老工人也激动地站了起来,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便再也无法抑制。
“那天晚上,我刚好在档案室加班整理一批技术图纸,准备第二天上交。车间那边,就贾东旭那一片还亮着灯。”
他的思绪回到了那个改变了很多人命运的夜晚。
“他根本不是在加班!他是想去偷东西!”
“偷什么?”王振山追问,呼吸都变得急促。
“紫铜!一批刚从苏联进口的紫铜料,准备给军工厂做高精尖零件用的,金贵得很!他想趁着夜深人静,用卷扬机吊出来,偷偷运走!”
老工人的声音越来越大,脸涨得通红。
“结果,他自己学艺不精,操作卷扬机的时候出了岔子,捆绑的绳索一松,几十公斤重的机器零件从半空中掉了下来,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他自己腿上!”
“我当时听见一声惨叫,吓得魂都没了,从窗户缝里往外看,就看到他抱着腿在地上打滚!”
这个惊天秘闻,让王振山的大脑嗡的一声。
他死死盯着老工人,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一毫撒谎的痕迹。
没有。
只有长久压抑后的愤怒和激动。
“那……后来的工伤报告是怎么回事?”
“是易中海!”
老工人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个名字。
“易中海是第一个赶到现场的!他不知道跟贾东旭是什么关系,一看那场面,脸色就变了。他没先叫医生,反而是先封锁了现场,然后连夜去找了当时的车间主任和另外几个被惊动的工人!”
“我不知道他许了什么好处,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总之,第二天我再看到事故报告的时候,就全变了!”
老工人一拳砸在自己的手心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报告上写着,贾东旭是‘为保护国家财产,奋不顾身与故障机器搏斗,不幸负伤’!”
“偷盗的贼,摇身一变,成了英雄!”
“厂里不仅没追究他半点责任,还因为他是‘工伤英雄’,奖励了他足足五百块钱的巨额抚恤金!还给他安排了只用看大门、养着他一辈子的轻快岗位!”
“我当时就在现场附近,我看得一清二楚!那紫铜料就散落在旁边,被他用破麻袋盖着!是易中海,亲手把那些证据都处理掉了!”
五百块!
在那个年代,一个普通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也才三十几块钱。
五百块,是一笔足以让任何家庭疯狂的巨款!
这个尘封了近二十年的秘辛,如同一个重磅炸弹,在小小的保卫科办公室里轰然炸响!
王振山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
这哪里是简单的包庇?
这是有预谋、有组织的团伙犯罪!
这是内外勾结,利用职权,颠倒黑白,欺上瞒下,骗取国家巨额财产的恶性案件!
那个在四合院里受人尊敬,永远一副道貌岸然、为人师表模样的一大爷易中海,那张伪善的面具之下,竟然隐藏着如此之深的阴暗与恶毒!
而那个被全院同情,被秦淮茹挂在嘴边,当成全家最大功臣的“工伤英雄”贾东旭,他家所谓的“受害者”形象,在这一刻,被这残酷的真相,撕得粉碎!
“砰!”
王振山一拳狠狠砸在桌子上,厚实的木质桌面发出一声巨响,桌上的搪瓷缸子被震得跳了起来,茶水溅了一桌。
他的眼中,燃烧着前所未有的怒火。
“好!好一个一大爷!好一个贾家!”
王振山的声音,冰冷得如同数九寒冬的风。
“这件事,我一定一查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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