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卫科的两个审讯室里,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铁锈和潮湿的气味。
昏暗的灯泡悬在头顶,投下两片孤零零的光晕。
秦淮茹所在的房间里,她一进去,那套烂熟于心的看家本领便立刻施展开来。
她的肩膀开始一抽一抽,不等审讯干事开口,眼泪就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和委屈。
“同志啊,我冤枉啊!”
“我一个妇道人家,成天围着锅台和孩子转,我什么都不懂啊!”
她哭得梨花带雨,双手无助地绞着衣角,将一个柔弱无辜的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那些东西,真都是傻柱拿回来的,他说那是厂里不要的剩饭剩菜,是领导看他辛苦给的福利。”
“我……我哪里能想到那是偷的啊!我要是知道,我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要啊!”
她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抬起哭肿的眼睛,飞快地瞥了一眼对面干事的神情,见对方不为所动,哭声又大了几分。
“还有我们院里的一大爷易中海,他是八级钳工,是院里的管事大爷,他说的话,我哪敢不听啊!他说傻柱拿的东西没问题,我就信了……”
寥寥数语,她便将自己从一个参与者,彻底洗白成了一个被男人蒙骗、被权威压迫、无知又可怜的弱女子。
责任,被她推得一干二净。
而在另一间审讯室,冰冷的空气里只有傻柱沉重的呼吸声。
他梗着脖子,一脸的执拗和顽抗。
“没错,东西是我拿的。”
“跟秦姐没关系!她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别为难她一个女人家!”
他还在用自己宽厚的肩膀,试图为那个他守护了二十年的女人扛下所有风雨。
审讯的干事看着他这副冥顽不灵的样子,嘴角扯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从文件夹里抽出一份笔录,扔在了傻柱面前的桌子上。
纸张落在铁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啪”响,在这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你自己看看吧。”
“这就是你心心念念,豁出一切去维护的‘秦姐’,是怎么说你的。”
傻柱的目光落在那份笔录上,心里咯噔一下,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几页薄薄的纸,却感觉它有千斤重。
他拿了起来。
笔录上,那熟悉的、娟秀的字迹下面,是一个个冰冷的铅字,像一把把尖刀,毫不留情地钻进他的眼睛。
“……那些东西,都是傻柱拿回来的……”
“……我一个妇道人家,什么都不懂啊……”
“……他说那是厂里不要的剩饭剩菜……”
看到这里,傻柱的心只是沉了下去,他还抱着一丝幻想,觉得秦淮茹只是害怕了,只是一个女人在恐惧下的本能反应。
他继续往下看。
当他看到那一行字时,他的呼吸猛地一滞。
笔录上清清楚楚地写着,秦淮茹哭诉,她之所以会接受贾家的“帮助”,之所以会和贾家走得近,全都是因为傻柱“常年不顾家、对自己不好”,她才“迫不得已”……
嗡!
傻柱的脑子在那一瞬间,炸成了一片空白。
周围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尖锐的耳鸣,还有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常年不顾家?
对自己不好?
他为了谁至今未娶?他为了谁把自己的工资、积蓄一次次地送出去?他为了谁,把贾家的三个孩子当成亲生的养?他为了谁,把自己的亲妹妹都得罪了?
胸口猛地一窒,像是被人用铁锤狠狠砸了一下,剧痛从心脏蔓延至四肢百骸。
那不是痛。
那是一种比痛更可怕的,被彻底掏空的冰冷。
二十年的付出。
二十年的守护。
二十年的掏心掏肺。
到头来,在他这里是情深义重,在她那里,却成了“对自己不好”的罪状?
到头来,只换来了最彻底的背叛和最无情的利用!
他何雨柱,就是个天底下最大的傻子!一个彻头彻尾的、无可救药的笑话!
“嗬……嗬……”
他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捏着笔录的手因为用力而剧烈颤抖,指节捏得发白,那几张纸被他攥得不成形状。
“我要见她!”
他的眼睛里瞬间布满了骇人的血丝,整个人像是从血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我现在就要见她!”
声音嘶哑,充满了疯狂的恨意,如同困兽在绝境中的咆哮。
……
对质室。
门被推开的瞬间,秦淮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当她看到双眼通红,浑身散发着骇人气息,如同要扑上来吃人的傻柱时,整个人吓得控制不住地向后退了一步。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傻柱。
那眼神里,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憨厚和宠溺,只剩下无尽的、化不开的冰冷和失望,还有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毁灭性的恨意。
“傻柱,你……你听我解释……”
秦淮茹的声音发颤,本能地想要祭出自己最擅长的武器。
“解释?”
傻柱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
他缓缓地,一步一步地向她走去。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秦淮茹的心尖上。
“秦淮茹,我何雨柱真是瞎了眼!”
他终于站定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他爱护了半辈子的女人,声音里的痛苦和绝望,几乎要将他自己撕裂。
“为了你,我跟我亲爹断了联系!”
“为了你,我跟我亲妹妹何雨水反目成仇!”
“为了你,我跟全院的人当仇人!”
“我把我的工资,我的积蓄,我的人,我的心,全都掏给你了!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质问的咆哮,震得整个房间都在嗡嗡作响。
他伸出颤抖的手指,几乎要戳到秦淮茹的脸上。
“从今天起,你,还有你们贾家,跟我何雨柱……”
他一字一顿,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吼出了那句埋葬了他整个青春的判词。
“恩断义绝!”
“我们,完了!”
这几个字,如同九天之上落下的惊雷,在秦淮茹的脑海里轰然炸开。
她所有的幻想,所有的依仗,所有的退路,在这一刻,被这几个字炸得粉碎。
她身体一软,彻底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脸色惨白如纸。
她知道。
自己最后的,也是最稳固的救命稻草,被她自己,亲手斩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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