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家的空气,是粘稠的,混杂着汗臭、廉价白酒的酸味,还有一种名为绝望的霉味。
这股味道,正从瘫坐在地上的贾张氏身上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
她刚刚用尽全身力气打完了儿子,此刻就像一滩被抽掉骨头的烂泥,堆在冰冷的地面上。浑浊的眼球失去了焦点,直勾勾地盯着屋顶结网的蜘蛛,嘴唇干裂,无意识地翕动着,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几个字。
“完了……”
“全完了……”
那声音,像是破旧风箱里挤出的最后一点风,嘶哑,微弱,却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魔性。
屋子的另一头,贾东旭抱着自己那条已经彻底残废的腿,在地上翻滚,喉咙里发出不似人声的呻吟。他的身体因为剧痛而弓起,像一只被踩断了脊梁的虾米,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混着污垢,在蜡黄的脸上冲刷出一道道泥泞的沟壑。
他没有看自己的母亲,而是用一双充血的、布满黄丝的眼睛,死死地钉在秦淮茹的身上。
那眼神,不再是往日的颐指气使,也不是醉酒后的暴戾,而是一种淬了毒的怨恨。仿佛他断掉的不是腿,而是整个人生,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眼前这个站着的女人。
秦淮茹就那么站着,一动不动。
她的身体是僵的,血液是冷的。
她看着眼前这一幕,一幕活生生的人间炼狱。
疯癫的贾张氏,痛苦的贾东旭,还有这间破败、肮脏、充满了诅咒的屋子。
她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一根一直紧绷着的弦,在这一刻,伴随着贾东旭那声凄厉的痛嚎,“啪”地一声,彻底断了。
最后一丝对这个家的留恋,最后一分作为“贾家媳妇”的责任感,就在这根弦断裂的瞬间,化为了齑粉,烟消云散。
她的目光,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不带任何感情地审视着这两个她伺候了半辈子的男人和女人。
贾张氏。
一个除了撒泼打滚、搬弄是非、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全世界之外,一无是处的老虔婆。她存在的唯一价值,就是不断制造麻烦,然后将所有责任推到别人身上。
贾东旭。
一个除了家暴、酗酒、吹牛之外,什么都不会的废物。他继承了贾张氏所有的缺点,却唯独没有学会一丝一毫的担当。健康的腿让他学会了如何更用力地踢打老婆,健全的手让他学会了如何更熟练地举起酒瓶。现在,腿断了,他连作为一个男人最基本的站立能力都失去了。
废物。
彻头彻尾的废物。
这两个人,就是拴在她脖子上的两块磨盘,沉重,冰冷,并且注定要将她拖进无底的深渊。
这个家,不是一艘正在沉没的破船。
它早已经沉没了。
自己,不过是在这艘沉船的残骸里,抱着一块腐烂的浮木,苟延残喘。
水,已经淹到了她的脖子。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绝对不能。
秦淮茹的胸膛里,一颗已经麻木了许久的心脏,突然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股前所未有的、破釜沉舟的求生欲。
为了自己。
这个念头第一次如此强烈地跳出来,压倒了一切。
紧接着,是三个孩子的脸,棒梗、小当、槐花。他们那瘦弱的、带着菜色的脸庞,在她的脑海里一一闪过。如果她沉下去了,他们怎么办?被这两个废物拖累死?还是被这个吃人的院子啃得骨头都不剩?
不!
她必须寻找新的出路。
一条能活下去的路。
一条能让孩子们活下去的路。
秦淮茹的视线,缓缓地、却无比坚定地,穿透了眼前污浊的空气,越过中院的嘈杂,投向了后院的方向。
那里。
住着傻柱。
何雨柱。
那个刚刚被林卫和何雨水联手“教育”过,彻底斩断了与贾家联系,如今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傻柱。
整个红星四合院里,他是唯一一个。
唯一一个有稳定工作,有独立住房,有足够能力,并且……在情感上对自己有着致命弱点的男人。
他,是她和孩子们唯一的救命稻草。
也是最后的救命稻草。
秦淮茹的大脑,在此刻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飞快运转。过去的温情、眼泪、算计,在这一刻被一种冰冷的、如同机器般的理性所取代。
她清晰地分析着局势。
现在的傻柱,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她随便掉几滴眼泪,说几句软话,就能哄得团团转的傻柱了。
林卫的当众羞辱,何雨水的血泪控诉,已经在他心头筑起了一道高墙。
常规的手段,哭诉,卖惨,装可怜……这些都已经失效了。
想要重新抓住他,想要让他心甘情愿地再次成为自己的依靠,就必须用非常手段。
必须一击即中。
必须让他无法拒绝,也无法挣脱。
她必须拿出自己的赌注。
最后的赌注。
也是她身上,唯一还值钱的赌注。
窗外,夜色渐浓,黑得如同化不开的浓墨。屋内,贾东旭的呻吟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泣,贾张氏的喃喃自语也渐渐低了下去,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
秦淮茹的目光从窗外收回,最后看了一眼地上的两个人。
那眼神,不再有任何波澜,坚定,决绝,并且带着一丝令人心悸的冰冷。
她胸膛微微起伏,肺里灌满了冰冷的、带着尘土味的空气。
一个无比疯狂,无比决绝的决定,在她心中彻底成型。
为了活下去。
为了孩子们能活下去。
尊严?名声?那是什么东西?能当饭吃吗?能换来棒梗的学费吗?能让小当和槐花穿上新衣服吗?
不能。
既然不能,那就要它何用。
她愿意赌上自己的一切。
包括她作为女人,那最后的一点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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