轧钢厂,保卫科,临时关押室。
铁门上的小窗投进一束昏黄的光,勉强照亮了空气中浮动的尘埃。
易中海的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的墙壁,一股寒气顺着脊椎骨往上爬,钻进他的四肢百骸。他已经在这里枯坐了三天三夜。
三天,足以让一只养尊处优的家猫变成瘦骨嶙峋的野狗。
他算是彻底看明白了。
贾家那一家子,就是一群喂不熟的白眼狼,一窝只会在阴沟里翻腾的蛆虫。他们存在的唯一价值,就是榨干别人最后一滴血,然后在你倒下时,再扑上来啃食你的尸骨。
指望他们?
易中海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干涩的、类似嘲笑的声响。
那简直是这辈子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至于傻柱,那个被他从小拿捏到大的二愣子,如今看贾家的眼神,比看路边的石头还要冰冷。他那点仅存的、对秦淮茹的念想,也早就被现实的耳光抽得烟消云散。
他不会来了。
这个念头,像一把生锈的锥子,狠狠扎进易中-海的心脏。
他这辈子第一次,真真切切地品尝到了众叛亲离的滋味。
走投无路。
原来这就是走投无路。
“不行!”
易中海猛地从墙边弹坐起来,浑浊的眼球里布满了血丝,一种困兽般的凶光在其中闪动。
“我不能就这么栽了!”
他算计了一辈子,拿捏了院里所有人一辈子,怎么能临到老了,反倒在这阴沟里翻了船!他不甘心!
绝望的黑暗中,一张年轻而冷漠的脸,毫无征兆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林卫。
这个名字从齿缝间挤出来,带着刻骨的恨意。
他所有麻烦的根源,他如今阶下囚处境的缔造者,他最恨的人。
可偏偏,这个人也是他唯一的生路。
易中海剧烈地喘息着,胸膛像是破旧的风箱。他那颗算计了一辈子的心,在极致的压力下,反而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明。
解铃还须系铃人。
只要林卫松口,只要他肯向厂里和公安机关递交一份所谓的“谅解书”,说当年的事情是一场误会。
那么,他这滔天的罪名,至少能削去大半。
他还有机会出去。
这只濒死的老狐狸,在绝境的腐臭气息中,嗅到了一丝微弱的求生希望。
他必须抓住。
不惜一切代价。
他立刻开始在脑中盘算自己仅存的、还能动用的人脉。厂里的老关系,这些年被他经营得如同铁桶一般,如今虽然人走茶凉,但总还有几个欠着他人情的。
他想到了一个人,三车间的刘主任。
通过看守,他递出了话,要求见刘主任一面。
当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铁门外时,易中-海挤出了这辈子最真诚、最悔恨的表情。他抓着冰冷的铁栏杆,老泪纵横。
“老刘啊,我对不起组织,对不起厂子啊!”
他声泪俱下,将自己塑造成一个“一时糊涂”办了错事的糊涂老人,字字句句都在忏悔,都在诉说自己如今如何追悔莫及。
“我愿意赔罪,老刘,你帮我给林卫带个话,我愿意不惜一切代价向他赔罪,只求……只求他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刘主任看着眼前这个头发花白、形容枯槁的老伙计,终究是有些不忍。两人也算有些交情,他叹了口气,答应了这个请求。
几经辗转,刘主任找到了林卫在供销社旁边新开的分店。
店门口,“林氏记”三个烫金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还没进门,一股浓郁的豆香和油炸的香气就扑面而来,勾得人肚里的馋虫直叫唤。
店里人声鼎沸,两个穿着干净工作服的女知青正在柜台后忙得脚不沾地,脸上却洋溢着充满希望的笑容。
林卫就站在柜台旁,手里拿着一本账本,时不时地指点一句,神态从容,气度俨然。
这火爆的生意,这崭新的店铺,这股蓬勃向上的劲头,让刘主任看得有些发愣。
他犹豫了半天,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空气中食物的香气让他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请问……是林老板吗?”
林卫从账本上抬起头。
他看着眼前这个面生的中年男人,对方身上那股国营厂干部的气息十分明显,眼神里带着一丝局促和打量。
林卫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等待着对方的下文。
“林老板,一大爷……哦不,易师傅,易中-海托我给您带个话。”
来人下意识地挺直的腰杆又塌了下去,姿态放得很低。他将易中海那番悔恨交加、涕泪横流的表演,以及那句核心的“不惜一切代价”,原封不动地转达了一遍。
“不惜一切代价?”
林卫听完,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嘴角忽然向上勾起。
那是一个冰冷的,不带任何温度的弧度。
他“啪”的一声合上手中的账本,心中发出一声无声的冷笑。
这条老狐狸,终于撑不住了。
终于要出血了。
林卫早就料到了这一天。易中海这种人,不见棺材,永远不会落泪。现在肯低头,必然是被逼到了悬崖边上,再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什么“澄清误会”,不过是想花钱消灾。
什么“追悔莫及”,不过是想用钱买命。
“行啊。”
林卫对着满脸紧张的刘主任,露出了一个堪称“和善”的笑容。
“你回去告诉他,他的诚意,我收到了。”
“让他准备好,我明天会亲自去保卫科,‘探望’一下他老人家。”
“探望”两个字,他说得格外清晰。
刘主任却没听出里面的深意,只觉得任务完成,如蒙大赦。他连连道谢,像是逃离一般,匆匆转身离去。
林卫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在门口的背影,眼神逐渐变得深邃,一丝玩味的冷意在眼底缓缓聚集。
“不惜一切代价?”
他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轻声自语。
“我倒要看看,你这只算计了一辈子的老狐狸,到底愿意,也到底能够,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他决定将计就计。
他要狠狠地敲这老东西一笔。
这不仅仅是为了钱。
更是为了给枉死的父母,为了给在东北苦熬六年的原身,为了那份迟到了太久的公道。
他要让易中海知道,有些债,不是用钱就能还清的。
但用钱,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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