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卫家的北房里,灯光昏黄。
双胞胎妹妹中的一个,许是白天受了点风,此刻正哼哼唧唧地闹着,小脸涨得通红。母亲周云抱着她,在狭窄的屋里来回踱步,一边轻声哄着,一边还要留神别吵醒了另一个刚睡下的。
林卫站在屋子中央,只觉得连转身都有些碍事。
原本两间房,他和母亲一间,两个孩子睡在另一间,还算凑合。可随着女儿们一天天长大,咿呀学语,蹒跚学步,她们需要的是一个可以肆意爬行、玩耍的空间,而不是处处碰壁的局促。
母亲也需要一个能安稳睡个整觉的角落。
他的目光扫过房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奶味和药草味,温馨,却也拥挤得让人喘不过气。
买房,或者换个更大的地方,这个念头不再是模糊的计划,而是刻不容缓的现实。
院里的后罩房?
林卫的视线穿透墙壁,仿佛看到了那几间阴暗潮湿的屋子。产权归属一团乱麻,更重要的是,只要还住在这个院里,就永远别想得到真正的清净。
东家的长舌,西家的算计,孩子哭了、笑了,家里来了什么人,买了什么东西,都逃不过那一双双无时无刻不在窥探的眼睛。
以前的他,可以不在乎。
但现在,他身为卫生局的顾问,松鹤疗养院的座上宾,一举一动都可能被人过度解读。他需要一个盾牌,一个能隔绝所有窥探与是非的独立空间。
必须另辟蹊径。
这个念头一旦扎下根,便疯狂生长。
幸运的是,机会从不亏待有准备的人。他在松鹤疗养院的工作,早已超出了一个菜地改造者的范畴。那几位身份尊崇的老干部,在他的乙木真气悄然调理下,身体一日好过一日,有的甚至扔掉了跟了多年的拐杖。
林卫在他们眼中,早已不是一个普通的年轻人,而是身怀奇术、值得托付的“小神医”。
这天下午,疗养院的张院长办公室里,两人正喝着茶。
“小林啊,看你这两天,眉宇间总有点心事?”张院长放下茶杯,关切地问道。他如今对林卫的态度,早已从最初的欣赏,变成了发自内心的看重与亲近。
林卫也没藏着掖着,将家里的居住难题和盘托出。
张院长听完,当即一拍大腿。
“我当是什么大事!住房问题,包在我身上!”
他当场就拿起桌上的红色电话,拨了几个号码出去,言语间中气十足,不时提到“人才”、“特殊贡献”之类的字眼。
林卫没有插话,只是安静地喝着茶,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果然,没过三天,张院长就满面春风地找到了他,带来了一个让他心跳都漏掉半拍的消息。
“成了!就在你们红星四合院隔壁那条胡同,有个独门独户的小跨院,人家男主人工作调动去外省,急着出手,是私产!”
林卫的心脏猛地一缩。
私产!
在这个年代,这两个字的分量,足以压倒一切。
“院子不大,但收拾得极好。三间正房,窗户开得又大又亮,带一个独立的院墙,没人打扰。我找人去看过了,地段、朝向都是上上之选!”
最关键的是最后那句。
“清净!”
林卫几乎能想象到,阳光洒满小院,母亲在院里侍弄花草,女儿们在地上追逐嬉戏,而他,可以关起门来,安心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
“院长,这……”
“别这了那了,我已经跟房主那边打好招呼了,人家信得过我,价格也公道。你只要点头,我立马带你去办手续!”
林卫站起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点头!我马上凑钱!”
他没有丝毫犹豫。
当初卖掉那株百年何首乌剩下的钱,一直被他妥善保管着,再加上这段时间担任卫生局顾问的津贴,以及在疗养院为老干部们调理身体,那些发自肺腑的“谢礼”,零零总总加起来,是一笔足以让任何普通家庭瞠目结舌的巨款。
现在,这笔钱将要变成一个真正的、属于他自己的家。
有张院长亲自出面,整件事进行得如丝般顺滑。从看房、谈价到去房管所办理过户,所有繁琐的流程,在院长的面子和人脉面前,都化作了坦途。
几天后,一张崭新的、散发着油墨清香的房产证,递到了林卫的手中。
户主那一栏,清清楚楚地写着他的名字。
林卫。
他的手指抚过那三个字,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和归属感,瞬间填满了整个胸膛。他不再是这个时代的过客,不再是四合院里的租户,从这一刻起,他,林卫,在这京城的土地上,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根。
这天傍晚,四合院里炊烟袅袅,各家各户都端着饭碗,聚在中院里闲聊。
林卫从外面走进来,步履沉稳。
他没有直接回屋,而是走到了院子中央,目光平静地扫过一张张或好奇、或麻木、或精明的脸。
院里的嘈杂声,渐渐平息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聚焦在这个年轻人身上。
林卫清了清嗓子,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各位街坊,通知大家一件事。”
“过几天,等我把隔壁胡同的小院收拾利索了,我们一家就搬过去住了。”
话音落下。
整个四合院,陷入了长达三秒钟的死寂。
随即,如同往滚油里泼了一瓢冷水,瞬间炸开了锅!
“什……什么?我没听错吧?他说搬家?搬去哪儿?”
“隔壁胡同的小院?那是买的?!”
一个“买”字,像一颗重磅炸弹的核心,爆发出最猛烈的冲击波。
“我的天!买院子?就在隔壁胡同?那得多少钱啊!我滴个乖乖!”三大爷阎阜贵手里的饭碗一抖,几粒米饭都洒了出来,他浑然不觉,扶着眼镜的镜腿,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人家林卫现在是什么身份?你们不知道?市卫生局的顾问!拿工资的干部!买个院子,对人家来说算个屁!”一个消息灵通的邻居,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却满是炫耀自己知道内情的得意。
人群彻底沸腾了。
震惊、骇然、难以置信、羡慕……最后,所有的情绪都汇聚成了一股浓得化不开的嫉妒,像藤蔓一样缠绕在每个人的心头。
在这个大家为了多占一尺屋檐,为了公家水龙头多滴了几滴水都能吵翻天的年代。
在这个为了一个正式工名额,兄弟都能反目成仇的年代。
林卫,这个才搬来院里不到一年的年轻人,这个他们眼中的“外来户”,竟然一声不吭地,直接买下了一个属于自己的院子!
这不是换房,不是分房,是买!是私产!
这种降维打击般的现实,让阎阜贵、刘海中这些自诩为院里“管事大爷”的人,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痛苦地认识到,他们和林卫之间,已经出现了一道鸿沟。
不,那不是鸿沟。
那是一道深不见底、永远无法逾越的天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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