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傍晚。
铅灰色的天幕下,京城的胡同里已经浸满了节日的味道。
凛冽的北风卷着零星的雪沫子,却卷不散四合院里家家户户飘出的、浓得化不开的年夜饭香气。炖肉的醇厚,炸丸子的焦香,混杂着孩子们的嬉闹声,构成了一副活色生香的市井画卷。
就在这时,院门口的光影被两个身影拉长,投射在斑驳的雪地上。
所有端着水盆出来倒水、凑在一起闲聊的邻居,动作都在这一刻诡异地凝滞了。
话音卡在喉咙里,泼出去的水悬在半空,整个院子的喧嚣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只见林卫,领着一个姑娘和一个小女孩,正缓缓地走进来。
所有人的视线,都被死死地钉在了那个姑娘身上。
她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天蓝色棉袄,棉布的料子,最寻常的款式,可穿在她身上,却硬生生穿出了绫罗绸缎也比不上的清贵。
那张脸,在傍晚昏黄的光线下,白得近乎透明,五官精致得不似真人,一双眸子像是浸在秋水里的黑曜石,干净、澄澈,又带着一丝长途跋涉后的疲惫与茫然。
她安静地跟在林卫身边,一只手被他稳稳地护着,另一只手紧紧牵着那个同样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初来乍到的局促和羞涩,在她眉眼间流转,非但没有减损她的美丽,反而像是给一幅绝世画卷添上了最动人心魄的一笔。
那不是漂亮,那是美。
是一种能让周遭的一切都瞬间黯然失色的、具有侵略性的美。
“我的……老天爷……”
一个大妈手里的搪瓷盆“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热水溅湿了她的棉鞋,她却浑然不觉。
“那……那是画儿里的人吧?”
死寂。
整个四合院,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
下一秒,压抑到极致的惊叹与议论,如同烧开的水,瞬间沸腾!
“林卫这是从哪儿领回来的仙女?”
“这身段,这脸蛋,电影明星都没这么好看!”
三大爷阎阜贵扶着门框,一双眼睛隔着厚厚的镜片,瞪得溜圆,眼珠子几乎要从镜片后面凸出来。
他使劲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大脑里的算盘珠子瞬间拨得噼啪作响。
这林卫是什么通天的运气?
这小子进院才多久?工作、房子、现在连媳妇儿都一步到位了!还是这么个顶尖的货色!
再想想自家那几个儿子,一个个眼高于顶,可找回来的对象,跟眼前这个一比,简直就是土坷垃和美玉的区别!
不,连比的资格都没有!
阎阜贵心里那股酸水,咕嘟咕嘟地直往上冒。
后院。
秦淮茹正在灶台边上忙活,听见前院突然炸开锅,也好奇地擦了擦手走了出来。
她顺着所有人的目光看过去。
只一眼,她脸上的那点好奇就彻底凝固了。
当她看清苏玉瑶那张无可挑剔的脸,感受到那股与这个破败院落格格不入的清冷气质时,一股凶猛狂暴的情绪,混杂着嫉妒、不甘与强烈的自惭形秽,狠狠攫住了她的心脏。
那感觉,就像是有人用一把淬了毒的钝刀,在她的心口上反复切割。
她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因为常年操劳、被油烟熏得有些粗糙暗黄的脸颊。
再看看苏玉瑶那吹弹可破的肌肤,那纤细窈窕的身影。
秦淮茹的银牙,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几乎要咬碎。
凭什么?
凭什么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女人,能得到这一切?
凭什么林卫能找到这样的女人?
她秦淮茹当年也是厂里的一枝花,可如今,却被生活磋磨成了这副模样。而这个女人,却被林卫珍而重之地领进了院子,接受所有人的惊叹和羡慕。
强烈的落差,让她嫉妒得发疯。
“兄弟!行啊你!”
傻柱憨笑着凑了上来,他的嗓门最大,眼神也最纯粹,没有半分杂质。
“啥时候找的这么漂亮的弟妹?藏得够深的啊!恭喜恭喜!”
他看着林卫身边的苏玉瑶,心里那点对美的欣赏是实打实的,随即又想到了自己的对象白玲,一股赶紧把人娶进门的念头也跟着冒了出来。
林卫冲他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他的目光扫过院里众人各异的神色,那些惊艳、嫉妒、盘算,他都看在眼里,却毫不在意。
“这是我对象,苏玉瑶。”
他的声音清晰而平稳,带着不容置喙的宣告意味。
“这是她妹妹,玉晴。”
简单的一句介绍,再无多余的解释。
林卫不再理会身后那一道道快要烧起来的目光,领着苏玉瑶姐妹,径直敲响了自家那扇熟悉的房门。
他要先接上母亲和妹妹们,一起去新院子。
那里,才是他们一家人真正的新开始。
门“吱呀”一声开了。
母亲周云探出头来,当她看到儿子身后站着的那个仙女般的姑娘时,整个人都愣住了,嘴巴半张着,半天没说出话来。
“妈。”
林卫叫了一声,将母亲拉到一边,把苏玉瑶姐妹俩让了进来。
等听完林卫三言两语的解释,了解到姐妹俩是逃荒而来、无依无靠的身世后,周云眼中的惊艳,瞬间化为了满得快要溢出来的怜爱。
她没看到什么绝世的美人,只看到了一个带着妹妹、在乱世中苦苦求生的可怜孩子。
“好孩子,快进屋,快进屋暖和暖和。”
周云一把拉住苏玉瑶冰凉的手,那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感让她心里又是一疼。
她将苏玉瑶拉到灯下,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嫌弃,只有长辈对晚辈的心疼。
“这一路,吃了多少苦啊。”
周云的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林婉和林清两个小丫头,也从屋里跑了出来,好奇地睁着大眼睛,围着那个像瓷娃娃一样可爱的小玉晴。
小孩子之间的友谊总是来得最快,不过片刻,两个姐姐就拉着小玉晴的手,小声地问东问西,玩到了一起。
简单的收拾过后,林卫带着母亲、妹妹,还有苏玉瑶姐妹,一行六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这个充满了纷争的四合院,前往隔壁胡同的新家。
当苏玉瑶跟着林卫,踏入那座独立的小院时,脚步顿住了。
院子不大,却扫得干干净净。
正对着的两间主屋,窗户里透出明亮而温暖的灯光,将门前的一小片空地都照亮了。
林卫推开房门。
一股夹杂着饭菜香气的热浪,迎面扑来。
苏玉瑶抬眼望去,整个人都定在了原地。
屋子正中,一张崭新的八仙桌上,摆满了她连见都没见过、甚至想都想象不出来的丰盛菜肴。
金黄油亮的烧鸡,红光满溢的炖肉,盘成小山似的炸丸子,还有几盘她叫不出名字、但一看就清淡爽口的青菜……
热气蒸腾,香气扑鼻。
这股代表着“富足”与“安稳”的气味,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她一路紧绷的、用坚强和隐忍层层包裹起来的防线。
从家乡出事,到带着妹妹一路乞讨、躲藏、挣扎求生。
她见过最恶的人,吃过最苦的食物,睡过最冷的地方。
她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了。
她以为自己的眼泪早已流干。
可此刻,站在这温暖如春、灯火通明的屋子里,感受着身旁林卫身上传来的安稳气息,看着桌上那能让人活下去的食物。
一种前所未有的、名为“安全感”的东西,瞬间包裹了她。
她紧紧绷着的神经,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松弛下来。
一股难以抑制的酸楚,从胸口直冲鼻腔,再涌上眼眶。
视线,瞬间模糊。
大颗大颗的泪珠,不受控制地从她眼角滚落,砸在崭新的蓝色棉袄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她知道。
从今天起,她和妹妹,终于有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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