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内,那一点长明的烛火,似乎被赋予了新的意义。它不再仅仅是驱散黑暗的光源,更成了张小凡与碧瑶心中那微弱却顽强不灭的“心灯”的象征,象征着守护,象征着希望,象征着无论多么痛苦,他们为彼此点亮的这盏灯,永不熄灭。
经历了数次成功预判并缓解对方痛苦的微小“胜利”后,一种难以言喻的、带着血泪的信心在两人心底悄然滋生。他们不再满足于被动地抵抗心魔的侵袭,开始渴望能做更多,能更主动地为对方驱散一些痛苦,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
这日,张小凡体内的寒毒发作得格外凶猛。并非以往那种骤然的剧痛,而是一种缓慢却无孔不入的阴冷,如同无数冰冷的细针,一点点刺入骨髓,冻结血液,带来一种令人绝望的、绵延不绝的酷刑。他牙关紧咬,脸色青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冷的白气,仿佛整个人都要被从内而外冻僵。
碧瑶焦急地守在一旁,用厚厚的毛毯将他裹紧,不断搓揉他冰冷的手脚,却收效甚微。看着他因极致忍耐而扭曲的表情,听着他牙关格格作响的声音,她的心如同被放在慢火上炙烤,痛得无以复加。
突然,一个极其大胆甚至疯狂的念头闯入她的脑海。
她记得鬼先生曾含糊提过,极阴寒的魂力,若控制得当,或可“以寒制寒”,短暂麻痹痛觉,甚至引导毒性稍缓…虽然风险极大,稍有不慎便可能引火烧身,加剧自身魂伤…
但看着小凡痛苦的模样,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小凡…忍着点…让我试试…”她轻声说着,声音因紧张而微微颤抖。
不等张小凡反应,她已盘膝坐到他身后,双手缓缓抵在他冰冷的后心。闭上眼,强行压下魂火反噬带来的不适,小心翼翼地引导着自己那同样冰寒、却带着一丝奇异生机的魂魄本源之力,极其缓慢地、试探性地渡入他的经脉。
“瑶儿!不可!”张小凡瞬间察觉她的意图,惊得魂飞魄散!他深知她魂伤之重,稍有不慎便是魂飞魄散的下场!他想要挣扎阻止,却被那蚀骨的寒意冻得几乎无法动弹,只能从喉间挤出嘶哑的阻止,“快停下…危险…”
碧瑶却恍若未闻,全部心神都沉浸在那细微的魂力操控上。她的魂力如同纤细却坚韧的冰丝,小心翼翼地探入那被寒毒肆虐的经脉,瞬间便被那更霸道、更死寂的寒意冲击得几乎溃散!
“呃!”她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唇角溢出一丝鲜血,魂火因这外泄而剧烈灼烧起来,带来钻心的疼痛。
但她死死咬住牙,凭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对张小凡体内气息的熟悉感,顽强地稳住那缕魂丝,不再试图驱散寒毒,而是极其艰难地、如同在冰河上滑行般,引导着那肆虐的寒毒稍稍偏离了最痛苦的几处经脉节点。
这个过程极其精微,也极其痛苦。她的魂魄如同被撕裂,冰寒与灼烧两种极致的痛苦同时折磨着她,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衣衫,身体摇摇欲坠。
然而,奇迹般的,张小凡却感觉到,那原本无孔不入、冻结一切的寒意,似乎真的被那缕纤细的魂力稍稍“拨动”了一下,虽然依旧冰冷刺骨,但那种刮骨吸髓般的剧痛,竟然真的减弱了一丝!身体也不再因极致的寒冷而无法控制地痉挛!
他猛地睁开眼,看到身后碧瑶那惨白如纸、冷汗淋漓、嘴角带血却依旧强撑着的模样,心脏如同被瞬间捏爆!巨大的痛楚与滔天的感动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
“瑶儿!”他嘶声喊道,想要转身阻止她,却因身体依旧冰冷而动作迟缓。
“别动…”碧瑶的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就快…好了…”
她集中最后的精神力,完成了一次极其艰难的引导,随后力竭般地向前倒去,瘫软在张小凡冰冷的后背上,气息微弱,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而那缕冰寒的魂力,也因她的力竭而缓缓消散。
张小凡猛地转身,不顾自身依旧残留的寒意,将软倒的她紧紧抱入怀中,触手一片冰凉与冷汗,她的身体轻得像一片羽毛,还在微微颤抖。
“瑶儿!瑶儿!你怎么样?!”他声音破碎,充满了无尽的恐惧与心痛,手忙脚乱地擦拭她嘴角的血迹,感受着她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的呼吸,魂飞魄散。
碧瑶艰难地睁开眼,看到他眼中那铺天盖地的恐慌与痛楚,竟努力扯出一个极其虚弱却带着一丝欣慰的笑容,气若游丝:“好像…有点用…是不是…没那么痛了…”
张小凡的心瞬间被这句话击得粉碎!她冒着魂飞魄散的风险,承受着双倍的痛苦,竟只是为了替他减轻那一丝微不足道的痛苦?!而这个傻姑娘,竟然还在为此感到欣慰?!
“你这个傻子!大傻子!”他再也忍不住,泪水汹涌而出,将她冰冷的身躯紧紧搂在怀里,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用自己残存的体温去温暖她,“谁让你这么做的!谁准你这么做的!你若有事…我…我…”
他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心痛与后怕。
碧瑶感受着他剧烈的心跳和滚烫的泪水,虚弱地笑了笑,伸出手,轻轻抚摸他冰冷的脸颊:“别哭…我没事…只是…有点累…看你那么痛…我受不了…”
张小凡抓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泣不成声。此刻,什么寒毒,什么痛苦,都被这巨大的恐惧与感动冲刷得无足轻重。他只知道,怀中的这个人,是他宁愿承受万般苦楚也绝不容有失的珍宝。
良久,碧瑶才缓过一口气,魂火的灼烧感慢慢平复,但魂魄的虚弱感却更加明显。张小凡体内的寒意也并未完全消退,依旧冰冷,但那致命的剧痛确实减轻了。
两人依偎在榻上,盖着厚厚的毛毯,彼此用体温温暖着对方。
“下次不许再这样了!”张小凡心有余悸,语气带着从未有过的严厉,眼神却充满了心疼。
“嗯…”碧瑶虚弱地应着,却把脸埋在他怀里,小声嘟囔,“…除非你也不那么痛了…”
张小凡心中一酸,知道她根本就没听进去。他叹了口气,将她抱得更紧,低声道:“我的痛,我自己能忍。你的伤,却比我的痛更让我难受…瑶儿,答应我,别再为我冒险了…我承受不起…”
碧瑶没有回答,只是更紧地回抱住他,用沉默表达着她的固执。
这次冒险的“疗愈”,代价惨重。碧瑶魂魄受损加剧,之后数日都精神萎靡,时常陷入昏睡。张小凡的心痛远胜于寒毒之苦。
但这件事,却也点燃了张小凡心中的火焰。
既然瑶儿可以为他冒险,那他为何不能为她做点什么?
他想起自身那杂乱不堪、却蕴含着一丝微弱佛门清气的大梵般若根基。这丝清气虽被戾气与毒性污染,但其本性中正平和,或许…或许能对瑶儿的魂火灼伤有一丝安抚之效?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再也无法遏制。
在一次碧瑶魂火反噬剧烈,痛苦地蜷缩起身子时,张小凡不顾自身毒性躁动的风险,强行盘膝坐起,双手结出一个生涩却坚定的佛印,试图调动那深埋体内、几乎被遗忘的大梵般若之力。
过程极其艰难。他的经脉滞涩,灵力混乱,那丝微弱的清气如同在淤泥中挣扎前行,每前进一分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更引动了体内戾气的反扑,让他脸色瞬间潮红,喉头涌上腥甜。
但他死死咬着牙,目光死死盯着痛苦不堪的碧瑶,眼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绝!他必须成功!哪怕只有一丝效果!
终于,一缕极其微弱、却带着淡淡暖意的金色气流,艰难地从他指尖溢出,缓缓注入碧瑶冰冷的后心。
“嗯…”碧瑶发出一声极轻的呻吟,并非痛苦,而是带着一丝诧异。那缕暖流如同滴入滚油中的一滴清水,瞬间被魂火灼烧得几乎蒸发,带来的安抚效果微乎其微。
但就在那瞬间,她确实感觉到,那仿佛要焚尽灵魂的灼热感,似乎被一丝极其微弱的、清凉平和的气息触碰了一下,虽然短暂,却带来了一息难得的舒缓。
她惊讶地睁开眼,回头看向张小凡。
只见他脸色潮红,嘴角溢出一缕黑血,显然强行运功引动了毒性反噬,但他眼中却闪烁着一种近乎狂喜的光芒,急切地问:“怎么样?瑶儿?有没有好一点?一点点也好?”
看着他这副模样,碧瑶的泪水瞬间涌了出来。她猛地扑过去,不是查看自己的伤势,而是慌乱地用手去擦他嘴角的血迹,声音带着哭腔:“傻子!谁让你乱来的!你的毒!你的毒怎么办啊!”
张小凡却抓住她的手,急切地追问:“先别管我!你快说,有没有用?哪怕只是一点点?”
碧瑶看着他眼中那不容错辨的关切与期待,心如刀绞,又酸又软,用力点头,泣不成声:“有用…有一点点用…很暖和…很舒服…可是…可是你的毒…”
“有用就好!有用就好!”张小凡如释重负,竟像个孩子般笑了起来,尽管那笑容因痛苦而扭曲,却灿烂得令人心碎,“一点点也好…以后你每次痛,我都试试…总能找到办法…”
“不行!绝对不行!”碧瑶厉声反对,紧紧抱住他,“我不准你再这样!你若毒发死了,我怎么办?!那一点点用处,我不要!我宁愿自己痛!”
两人为此第一次发生了激烈的争执,都坚决反对对方为自己冒险,却又都因对方那不顾一切的心意而心痛感动得无以复加。
最终,他们达成了一个脆弱而心酸的协议:除非万不得已,性命攸关,绝不再轻易尝试这种危险的方法。
但即便如此,那次微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成功”,却如同最珍贵的宝藏,深深刻在了两人心底。
它证明了一件事:他们并非完全无能为力。
他们或许无法根除痛苦,但他们可以尝试为对方点亮一盏微弱的灯,哪怕只能照亮方寸之地,哪怕需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这盏灯,名为“我愿意为你”。
之后的日子,他们依旧在痛苦中挣扎。
但每当夜深人静,痛苦来袭时,他们紧握的双手,交汇的眼神中,除了痛楚与依恋,更多了一份无声的誓言与默契。
那盏长明的烛火,在黑暗中轻轻摇曳,映照着两张苍白憔悴却写满固执深情的脸。
灯焰虽微,永夜不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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