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渊侧殿内，那场突如其来的异动虽已平息，但残留的恐慌与不安却如同附骨之疽，深深烙印在两人心头。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那瞬间爆发的、充满毁灭气息的能量微粒，刺激着碧瑶异常敏感的魂魄，让她即便在沉睡中也时常惊悸，眉心紧蹙，呼吸急促。
张小凡几乎彻夜未眠。他紧紧抱着怀中微微颤抖的碧瑶，目光警惕地扫视着昏暗的洞窟，耳朵捕捉着任何一丝细微的异响。每一次晶石光芒的轻微闪烁，每一次血池水波的无声荡漾，都让他心脏骤缩，肌肉紧绷。
他从未如此刻般痛恨自己的无力。
眼睁睁看着怀中人因外界一丝风吹草动而恐惧不适，自己却只能徒劳地拥着她，连一丝像样的保护都无法提供。幽姬的警告、宗门内潜在的窥探、幽冥渊本身的不稳定…这一切都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们紧紧缠绕，而网中的他们，一个脆弱如琉璃，一个几近废人，只能任人宰割。
这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与焦灼，几乎要将他逼疯。
尤其是当碧瑶又一次从浅眠中惊醒，抓着他的衣襟，眼神迷茫而恐惧地问：“小凡…刚才…是不是又震了？”时，张小凡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他只能更紧地抱住她，用沙哑的声音一遍遍安抚：“没有，瑶儿，没有震，是错觉，睡吧，我在这里…”可他知道，这谎言苍白得连自己都无法说服。
必须做点什么。
必须获得力量！
哪怕只有一丝一毫！哪怕只能挥出一拳！也必须要有保护她的能力！
这个念头如同疯长的藤蔓，死死缠绕住他的心脏，勒得他喘不过气。他体内那纠缠肆虐的毒性，此刻不再仅仅是痛苦的源泉，更成了他眼中唯一可能被利用、被榨取力量的“资源”！
一个极其疯狂、近乎自毁的念头，在他心中悄然滋生，并迅速变得清晰、坚定，炼化它！将这该死的毒性，强行炼化！哪怕只能换取片刻的力量，哪怕代价是万劫不复！
这个想法如此危险，如此悖逆常理，以至于连他自己都感到一阵心悸。毒性深入骨髓，与戾气、死气纠缠不清，强行炼化，无异于引火自焚，稍有不慎便是爆体而亡或彻底魔化！
可是…看着碧瑶惊惧的睡颜，感受着她微微颤抖的身体…他没有选择。
次日，当碧瑶再次因极度疲惫而沉沉睡去后，张小凡轻轻将她放平，盖好毛毯。他凝视着她苍白却终于有了些许生机的脸庞，眼中充满了无尽的眷恋与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
他悄无声息地退到洞窟最偏僻的角落，那里阴影最深，几乎隔绝了所有光线。
他盘膝坐下，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尝试内视。经脉中，那熟悉的、冰寒刺骨与灼烧撕裂交织的痛楚立刻涌现，毒性如同跗骨之蛆，盘踞在每一寸筋骨血肉之中，与那诡异的戾气、死气难分彼此。
他小心翼翼地尝试运转那微薄的大梵般若。清气甫动，毒性立刻如同被惊扰的毒蛇，猛地反扑！剧痛袭来，他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黑血，身体剧烈一晃，险些栽倒。
不行…常规方法根本无法调动分毫，反而会引动更凶猛的反噬。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之色。既然如此…那就兵行险着！
他回忆起天书残卷中那些晦涩难懂、充满邪异气息的片段，回忆起鬼先生偶尔提及的、关于魔教中种种剑走偏锋的炼功秘法…那些他平日避之不及的、凶险阴毒的法门，此刻却成了他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他决定铤而走险，不再试图驱散或压制毒性，而是反过来，以自身气血魂魄为鼎炉，以意志为火，强行去“熬炼”它！试图从中榨取那毁灭性的力量，化为己用！
过程注定惨烈无比。
他缓缓调整呼吸，以一种极其诡异、逆转常规的方式，引导着体内那冰寒与灼热交织的毒性，向着丹田气海深处汇聚。这过程如同用钝刀生生刮割自己的经脉，每一次引导都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衣衫，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额角青筋暴起，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呃啊…”低低的、压抑到极致的痛哼从他喉间溢出，又被他死死咽了回去。他绝不能惊醒瑶儿！
毒性在气海汇聚，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因为被强行压缩而变得更加狂暴，左冲右突，仿佛要将他整个人从内而外彻底撕裂、冻结、焚毁！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又忽而泛起诡异的潮红，周身毛孔中甚至开始渗出细密的、带着腥臭气的黑红色血珠！
难以形容的痛苦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他的意识，几乎要将他彻底淹没、摧毁。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扔进了地狱的油锅，承受着永无止境的煎熬。
就在他意识即将涣散的边缘，脑海中猛地浮现出碧瑶惊惧的眼神、苍白的脸庞…
“瑶儿…”他无声地嘶吼，濒临崩溃的意志如同被注入了一剂强心针，猛地重新凝聚！一股狠劲从心底爆发，他非但没有退缩，反而更加疯狂地催动那危险的法门，将更多的毒性强行吸入气海，任由它们在体内疯狂肆虐、碰撞！
更剧烈的痛苦袭来！他感觉自己的丹田仿佛要爆炸开来，经脉寸寸断裂，灵魂都在哀嚎！鲜血不断从口鼻眼角渗出，模样凄厉可怖至极！
就在这时，异变发生了！
那极致的痛苦与疯狂的意志，似乎达到了某种临界点。气海中狂暴冲突的冰寒与灼热两股毒性，在某种诡异法则的牵引下，竟开始极其缓慢地、极其不稳定地…相互磨蚀、融合！产生出一缕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纯粹毁灭气息的灰黑色能量！
这缕能量诞生的瞬间，张小凡浑身猛地一震！一股前所未有的、撕裂般的强大感伴随着更深的痛苦席卷全身！他感觉自己的力量似乎在瞬间暴涨了一截，但代价是身体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解！
成功了…虽然只有一丝…
巨大的狂喜与更深的恐惧同时攫住了他！
然而，他还来不及细细体会这用命换来的力量，一声凄厉的、带着哭腔的尖叫猛地从他身后响起：
“小凡！你在做什么？！快停下！”
碧瑶不知何时已然惊醒，正站在不远处，脸色煞白如雪，瞳孔因极度惊恐而收缩，浑身颤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她看到了！看到了他浑身浴血、面目狰狞、周身散发着可怕气息的模样！
张小凡猛地一惊，强行从那疯狂的状态中脱离，气海中那缕刚刚诞生的灰黑能量瞬间失控反噬，狠狠撞在他的五脏六腑之上！
“噗！”他猛地喷出一大口黑血，身体向后倒去，眼前阵阵发黑，气息瞬间萎靡到了极点。
“小凡！”碧瑶哭喊着扑过来，不顾一切地抱住他冰冷颤抖、不断溢血的身体，泪水如同决堤般涌出，“你疯了！你疯了！你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伤害自己？！为什么啊？！”
她感受到他体内那混乱狂暴、濒临崩溃的气息，心痛得几乎要裂开！她用手徒劳地擦拭着他脸上、身上的血迹，却发现越擦越多，那血竟是冰冷的、带着腐蚀性的黑红色！
张小凡艰难地睁开眼，看到碧瑶泪流满面、惊恐欲绝的脸庞，心中一痛，想扯出一个安慰的笑容，却引动了伤势，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鲜血不断从嘴角溢出。
“没…没事…瑶儿…”他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我只是…想试试…能不能…快点好起来…保护你…”
“我不要你这样好起来！”碧瑶痛哭失声，用力捶打着他的胸口，却又怕弄疼他，最后只能无力地趴在他怀里，泣不成声，“我不要你用这种方式！你会死的！你会死的你知道吗？！如果你死了…我怎么办？！我好不容易才…我才把你等回来…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再这样对我？！”
她的哭声充满了绝望与恐惧，还有深深的心疼与自责。是她…是她成了他的负担，才把他逼到这一步！
张小凡听着她的哭诉，感受着她的恐惧与悲伤，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愧疚与酸楚。他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气若游丝：“对不起…瑶儿…对不起…是我太急了…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别哭…别怕…”
可他说着不这样，体内那缕失控的毁灭性能量却依旧在横冲直撞，带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剧痛，让他身体不住地痉挛，冷汗与血水混合在一起，模样凄惨无比。
碧瑶紧紧抱着他，感受到他生命的急速流逝，巨大的恐惧淹没了她。她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不顾自身的虚弱，强行运转起那刚刚稳固不久的、异常敏感的魂力，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渡入张小凡体内，试图去安抚那暴走的能量。
“瑶儿！不要！”张小凡察觉到她的意图，惊得魂飞魄散！她的魂魄刚刚重塑，脆弱不堪，怎能承受他体内这股毁灭力量的冲击？！
然而，碧瑶却异常固执，她咬着牙，忍受着自身魂力被那灰黑能量灼烧、侵蚀带来的剧痛，拼命地将那微弱却纯净的魂力包裹上去，如同飞蛾扑火，试图用自己的方式去平息那场风暴。
“要死…就一起死…”她哽咽着，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你若再敢这样丢下我…我绝不独活…”
感受到她那不惜同归于尽的决绝心意，张小凡心中巨震，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他不再阻止，而是集中起最后残存的意志，努力引导着碧瑶那缕纯净的魂力，共同对抗着体内的毁灭性能量。
两人的力量微弱如萤火，在那狂暴的能量风暴中飘摇欲坠。痛苦在叠加，绝望在蔓延。
但或许是因为碧瑶那蕴含着极致担忧与爱意的魂力介入，那缕灰黑色的毁灭能量竟真的渐渐平息了一丝暴戾，虽然依旧盘踞在张小凡气海，却不再横冲直撞，而是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暂时的沉寂。
代价是，碧瑶魂力损耗过度，脸色瞬间惨白如金纸，软软地倒在了张小凡怀里，气息微弱。
张小凡强撑着抱住她，感受着体内那暂时平息的、却如同定时炸弹般的能量，以及怀中人因他而再次加重的虚弱，心中充满了无尽的后怕、悔恨与沉痛。
他赢了…吗？
他换来了一缕微弱却危险的力量。
却也差点彻底毁了自己，更差点害死了他最想保护的人。
洞窟内，只剩下两人微弱而痛苦的喘息声，以及那弥漫不散的、带着铁锈与绝望气息的血腥味。
孤注一掷，炼毒殇心。
换来的，究竟是希望的微光，还是更深的地狱？
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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