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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洞内。

刘金山那双醉眼此刻锐利如鹰,紧紧盯着胡牛,等待着他的答复。

那刻骨的怨毒毫不掩饰,仿佛“刘大盃”这三个字本身就带着血海深仇。

胡牛心中波涛汹涌。

刘家家主,刘大盃?那是比刘二盃地位更高、实力无疑也更恐怖的存在。

这醉酒老汉刘金山,竟是刘家内部权力斗争的失败者,而且看来败得极惨,以至于流落至此,靠着诡异禁术和满腔怨恨苟活,甚至不惜将复仇的希望寄托在自己这个外人身上。

答应他?等于凭空背上一个天大的因果,对方是豢人宗刘家的家主,其实力恐怕至少是金丹后期甚至元婴!

自己如今自身难保,修为被封印,身中剧毒,如何去杀?

不答应?绿玉虽暂时保住了性命,却变成了这般行尸走肉的模样,需要人照顾。

而自己体内的“煞灵锁”如同跗骨之蛆,不仅时刻压制修为,更是刘二盃追踪和操控的标记,随时可能被其远程发动,沦为祭品。

没有刘金山的帮助,恐怕真的熬不过去。

这是一个阳谋。刘金山看似给出了选择,实则胡牛根本没有退路。

胡牛看了一眼身旁眼神空洞、气息冰冷却强大的绿玉,又内视丹田那道狰狞的黑色锁链,最终缓缓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决然的平静。

“我,胡牛,在此立下心魔大誓。”

他的声音沙哑却清晰,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力量,“若今日得脱大难,他日修为有成,必斩豢人宗刘家家主,刘大盃!”

“如违此誓,必遭心魔反噬,道基崩毁,神魂永堕无间!”

誓言成立的刹那,胡牛只觉得神魂微微一颤,仿佛有一道无形的枷锁落下,与冥冥中的天道产生了勾连。

这是一种极其严重的约束,一旦违背,后果不堪设想。

“哈哈!好!好小子!有魄力!”刘金山见状,脸上瞬间绽放出近乎癫狂的笑容。

“刘大盃!你等着!你给老子等着!哈哈哈!”

他狂笑一阵,又猛灌了几口酒,这才喘着气看向胡牛,神色满意了许多:“小子,你既立下誓言,老夫自然不会亏待你。”

“现在,便先替你解决了这‘煞灵锁’的麻烦!”

他示意胡牛坐好,自己则绕到胡牛身后,那双干枯如同鸡爪的手掌猛地按在胡牛背心要害之处!

下一刻,一股极其阴冷、却又带着某种古老破败意味的灵力,如同细针般刺入胡牛体内,精准地找到了丹田外围的“煞灵锁”。

刘金山的灵力并未试图去强行冲击那坚固的锁链符文,而是如同最狡猾的水银,沿着锁链符文的结构缝隙,缓缓渗透、缠绕,勾勒出一个个更加微小、更加诡异的反向符文。

这个过程极其痛苦,仿佛有无数根冰冷的针在丹田内穿梭、刻画。

胡牛咬紧牙关,额头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衣衫,但他硬是一声未吭。

“哼,刘二盃这小崽子,煞灵锁练得倒是够歹毒,可惜,路子还是老祖宗我当年玩剩下的!”

刘金山一边施术,一边不屑地嗤笑,“他这锁,重在‘吸’和‘控’,与施术者心神相连。”

“老夫现在以‘匿煞符’暂时包裹它,阻断其与刘二盃的感应,让它变成瞎子和聋子!”

“短时间内,他休想再通过此锁感知你的状态,更别说远程操控了!”

大约一炷香后,刘金山猛地收手,长长吁了口气,脸色又苍白了几分,显然消耗不小。

胡牛立刻内视丹田,只见那“煞灵锁”依旧存在,但其表面却被一层极其黯淡、几乎与锁链本身融为一体的灰色符文薄膜所覆盖。

原本时刻散发出的、与刘二盃隐隐相连的波动,此刻果然变得极其微弱,近乎断绝!

虽然力量依旧被大部分封印着,但那种时刻被人监视、性命操于他人之手的感觉,顿时减轻了大半!

“多谢前辈。”胡牛诚心道谢。这一步,至关重要。

“先别急着谢,这只是权宜之计。”刘金山摆摆手,脸色凝重了些,“‘匿煞符’并非万能,一旦刘二盃近距离仔细探查,或者你动用超过假丹中期的力量冲击封印,仍有可能被察觉。”

“而且,此符效果会随时间推移慢慢减弱,最多能维持三个月。”

三个月?胡牛心中一凛。时间依旧紧迫。

“至于你中的‘幽煞匕’之毒......”刘金山看了看胡牛肩胛处依旧发黑溃烂的伤口,皱了皱眉。

“此毒阴狠,已侵入心脉,寻常解毒丹无效。”

“老夫虽有办法,但所需药材罕见,一时半会儿也凑不齐。”

“你需以自身灵力日夜磨蚀,配合极阳属性的丹药或灵物辅助,或许能慢慢化解。”

“在此期间,切记不可再妄动干戈,否则毒气攻心,大罗金仙难救。”

胡牛默默点头,将他的话记在心里。能暂时屏蔽煞灵锁,已是意外之喜,毒素只能再想办法。

“好了,交易达成,老夫也该走了。”刘金山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又恢复了那副醉醺醺的模样,“小子,好好活着,别忘了你的誓言。”

“老夫等着看你搅动风云的那一天,嘿嘿......”

他话音未落,身形竟如同鬼魅般渐渐变淡,如同融入空气中一般,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山洞内弥漫的淡淡酒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煞之味。

来无影,去无踪,神秘莫测。

胡牛看着刘金山消失的地方,目光深邃。

此人绝非简单的落魄修士,其手段、其仇恨、其对刘家秘术的了解,都透着极大的不简单。

与他交易,无异于与虎谋皮,但眼下,这是唯一的生路。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呆坐、眼神空洞的绿玉,忽然机械地转过头,灰暗的眸子“看”向胡牛,喉咙里发出几个断续、沙哑、不似人声的音节:“主......人......饿......元......气......”

胡牛心中一痛。

眼前的绿玉,虽然肉身强大,生机勃勃,却真的仿佛只剩下最基本的本能。

她感应到自己身上散发出的生机和微薄元气,产生了最原始的“进食”欲望。

他叹了口气,尝试着引导她:“绿玉,跟我走,离开这里。”

绿玉歪了歪头,似乎理解了一会儿,然后缓缓站起身,动作略显僵硬,但依旧默默地跟在了胡牛身后,如同一个最忠诚却毫无灵魂的护卫。

胡强压下伤势和毒素带来的虚弱,带着行尸走肉般的绿玉,迅速离开了这个山洞。

刘金山能找到这里,刘二盃未必不能,必须尽快找个更隐蔽的地方疗伤。

然而,祸不单行。

就在他带着绿玉潜行至一片荒废的山谷,试图开辟一个临时洞府时,天际骤然传来一声尖锐的鹰唳!

紧接着,一道冰寒刺骨、充满怨毒与杀意的神识如同利剑般,瞬间锁定了他!

“胡!牛!果然是你!我看你今天还往哪里逃!”

声音未落,一道剑光如同流星坠地,携带着半步金丹的狂暴威压,轰然斩落在胡牛前方不远处,炸出一个深坑!

尘土飞扬中,柳忘川的身影缓缓浮现。

他面色依旧带着一丝上次服用“毒丹”留下的青黑之气,修为似乎比全盛时期略逊半筹。

他死死盯着胡牛,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你害我境界跌落,遭天劫之苦,更是让我在宗门内颜面尽失!今日,我定要将你抽魂炼魄,以泄我心头之恨!”

柳忘川根本不给胡牛任何说话的机会,话音未落,背后长剑已然出鞘,化作一道惊天长虹,带着撕裂一切的决绝,直刺胡牛心口!

这一剑,含怒而发,威力惊人!绝非此刻身受重伤、修为被大半封印的胡牛所能硬接!

胡牛瞳孔骤缩,下意识地想调动力量,却引动丹田煞灵锁和肩头剧毒,一阵钻心刺痛传来,身形顿时一滞!

眼看那致命剑光就要临体——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直默默跟在胡牛身后、眼神空洞的绿玉,那灰暗的眸子里,似乎极其短暂地闪过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灵光,仿佛本能感应到了主人面临的致命威胁。

她的身体,比她的意识更快做出了反应。

“嗬......”

一声无意识的低吼从她喉咙里发出。

下一刻,她猛地一步踏出,用那具经过“换血”禁术淬炼、强度远超从前的身体,义无反顾地挡在了胡牛身前!

同时,她一直紧握在手中的、那柄得自豢宝阁材料炼制而成的佩剑,被她以一种最简单、最直接、毫无章法却快如闪电的速度,本能地向前一递!

“噗嗤——!”

利器穿透肉体的沉闷声响。

柳忘川那志在必得的一剑,被绿玉用身体硬生生挡偏了少许,擦着胡牛的肋骨掠过,带出一溜血花。

而绿玉那毫无技巧、全凭肉身力量刺出的一剑,却因为柳忘川极度的愤怒和轻视,未能完全躲开,剑尖竟直接刺入了他的小腹!

虽然入肉不深,但足以让柳忘川的攻击瞬间瓦解!

柳忘川发出一声又惊又怒的痛哼,猛地后退一步,难以置信地看着插在自己小腹上的剑。

他又看了看眼前这个眼神空洞、面无表情、却用身体为胡牛挡下致命一击的女人。

“你......你这傀儡?!找死!”柳忘川彻底暴怒,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而胡牛,看着挡在自己身前、小腹被剑气撕裂、正缓缓流出暗红色血液却毫无知觉的绿玉,再看看她手中那柄刺入柳忘川身体的剑......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瞬间冲垮了他的理智!

是愤怒!是心痛!是滔天的杀意!

“柳!忘!川!”

胡牛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双目瞬间变得赤红!

他再也顾不得什么煞灵锁反噬,什么幽煞匕毒!

这一刻,他只想将眼前之人,碎尸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