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角,战神酒吧。
顶层办公室的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雪茄烟雾、昂贵的威士忌醇香,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尚未散尽的血腥气。
陈正华单手夹着雪茄,另一只手随意地搭在办公桌上,指节有节奏地敲击着冰凉的桌面。
他的脚下,那只定制的意大利手工皮鞋,正死死地踩着一个人的后背。
那人像一滩烂泥,瘫在名贵的地毯上,正是曾经不可一世的屯门堂主,恐龍。
电话听筒紧贴着陈正华的耳廓,里面传来的是洪兴龙头,蒋天生的声音。
那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带着长辈对晚辈的提点,字里行间却又充满了不容置喙的威严。
“阿华,这次你做的很好,拆除炸弹,为社团立下大功,也保住了我们洪兴的脸面。”
“但是,凡事要讲规矩。屯门是社团的屯门,不是你一个人的。恐龍犯了错,自然有社团的家法来处置。他留下的地盘和产业,也应该由社团统一接收,再做分配。”
“年轻人,不要太气盛,功劳是功劳,规矩是规矩。”
听着这番话,陈正华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弧度。
那不是笑,而是一种冰冷的,看透了一切的玩味。
他当然听得懂。
蒋天生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根精心编织的绳索,企图将他这头刚刚崭露头角的猛虎,重新锁回笼子里。
利用自己这把最锋利的刀,去斩掉恐龍这个不听话的刺头。
然后,再用所谓的“社团规矩”,来收缴自己用命换来的战果。
既要刀的锋利,又怕刀太利会伤到自己。
算盘打得真响。
只可惜,时代变了。
他陈正华,早就不再是那个需要仰仗龙头鼻息,才能在旺角站稳脚跟的小小头马。
现在的他,有足够的资本,也有足够的实力,去掀翻这张老旧的牌桌。
然后,制定属于他自己的游戏规则。
“蒋先生。”
陈正华开口了,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可这平静之下,却是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蕴藏着足以颠覆一切的力量与锋芒。
“我明白你的意思。”
“不过,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电话那头,蒋天生的呼吸,出现了一个微不可查的停顿。
他书房里的空气,瞬间变得凝重。
陈正华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出鞘的利刃,寒气逼人!
“昨晚,是我陈正华,带着我的兄弟,拿命去跟一个抱着炸弹的疯子拼!”
“是我的人,在几十公斤的烈性炸药旁边,一根一根地拆着引线!但凡手抖一下,我们所有人都会被炸成碎片!”
“我们用命保住了旺角,也保住了你蒋先生,保住了整个洪兴所有人的脸面!”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子弹,精准地射向电话那头的蒋天生。
“这份功劳,这份战利品,是我用血,用命,换回来的!”
“所以,屯门,我吃定了!”
“谁也别想从我的嘴里,抢走一块肉!”
话音落下的瞬间,陈正华甚至没有给对方任何一个字的回应机会。
他抬手,将那部价值不菲的卫星电话,重重地扣在了底座上。
“啪!”
一声脆响,宣告了这场对话的终结。
……
港岛半山,蒋家豪宅。
书房内,蒋天生手持着已经断线的话筒,整个人僵在原地。
听筒里传出的“嘟…嘟…嘟…”的忙音,像是一记又一记无声的耳光,狠狠抽在他的脸上。
足足过了十几秒,他才缓缓地,将话筒放回原位。
他的脸上,神情变幻不定。
先是极致的震惊。
他无法相信,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头马,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敢用这种态度对他说话。
甚至,敢直接挂断他的电话。
紧接着,震惊化为了滔天的怒火。
血液冲上头顶,让他脸上的皮肤呈现出一种铁青色。
这是挑衅!
不,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挑衅了。
这是宣战!
是来自一个新崛起的霸主,对旧时代王权的公然宣战!
他做龙头这么多年,掌控整个洪兴社团的生杀大权,何曾受过这等奇耻大辱?
然而,当那股足以焚烧一切的怒火攀升到顶点之后,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情绪,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
那是一种名为“无力”的感觉。
他知道,陈正华说的是事实。
以陈正华现在所掌握的实力,手握旺角、屯门两大战略要地,麾下数千能征善战的兄弟,再加上这次拆弹救世的巨大声望……
自己就算以龙头的名义强行下令,对方也绝对不会听从。
到时候,矛盾一旦公开化,整个洪兴会瞬间陷入分裂的边缘。
那才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也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承受的后果。
他亲手养大了一头猛虎,而现在,这头猛虎的獠牙,已经对准了他的咽喉。
就在蒋天气得胸口发闷,却又一筹莫展之际,书桌上那部红色的电话,再次急促地响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来电,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他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毕恭毕敬,却又带着几分机械化的声音。
“蒋先生,我是大头。”
陈正华的总管,大头。
蒋天生的瞳孔微微收缩。
“我们老板说了,他虽然年轻,但也懂尊师重道,念及旧情。”
大头的声音不卑不亢,像是在背诵早已准备好的文稿。
“恐龍在屯门名下所有‘合法’的产业,我们已经整理出了一份清单。其中包括四家海鲜酒楼,两家持牌的运输公司,还有他在一个大型屋苑里占有的三成物业股份。”
“这些‘干净’的产业,我们老板愿意全部上交给社团,由您和各位叔父处置,就当是我们旺角,孝敬各位叔父喝茶的茶水钱。”
“至于剩下的那些灰色地带,场子、赌档、走私线……就由我们老板自己费心处理了。”
“希望蒋先生您,能明白我们老板的一片苦心。”
听到这番话,蒋天生再一次愣住了。
他紧握着话筒,脑中仿佛有电光闪过。
他瞬间就明白了陈正华的全部意图。
先是用最强硬、最不留情面的态度,划下绝不可触碰的底线,让他知道,想用“规矩”来压他,门都没有。
这是大棒。
然后,再主动让出一部分虽然值钱,但相对不那么核心的“干净”利益。
这部分利益,足以让他这个龙头,在社团其他堂主和元老面前,有一个交代,保住他作为龙头的颜面。
这是胡萝卜。
一根大棒,一根胡萝卜。
打你一巴掌,再给你一颗糖。
这种“面子我给你,但里子我全拿走”的老辣手段,这种对人心和权术的精准拿捏……
这哪里像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能做出来的事?
这简直比那些在江湖里摸爬滚打了三四十年的老狐狸,还要精明,还要狠辣!
手里的听筒,仿佛有千斤重。
最终,蒋天生所有的愤怒、不甘,都化为了一声悠长的,充满了无奈的叹息。
他知道。
自己,已经彻底压不住这头出笼的猛虎了。
洪兴的天,要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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