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陈行云静坐于卧房外间的太师椅上,双目微闭,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似乎在耐心等待什么。
时间悄然流逝,已是三更天。
就在此时,卧房外传来极其轻微的“吱呀”声,若非凝神细听,几乎无法察觉。
一道黑影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从窗户缝隙挤入,动作轻巧至极。
那人落地无声,先是贴着墙根观察片刻,确认房内无人,这才蹑手蹑脚朝着内室床铺摸去。
陈行云在外间听着动静,嘴角勾起冷笑。
这老鼠,比自己预想中还要沉不住气。
黑影的目标非常明确,径直来到床榻边,没有丝毫犹豫,便俯身朝床底探去。
他似乎笃定目标就在那里,双手在床下胡乱摸索,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找什么呢?”
一个冰冷声音突兀响起,在这寂静夜晚,宛如平地惊雷。
那黑影浑身剧震,猛然抬头,只见床榻另一侧,不知何时站着数名手持水火棍的衙役,正虎视眈眈盯着自己。
而卧房门口,陈行云背着手,面带戏谑,正冷冷看着他。
“啊!”
黑影惊呼出声,手脚并用想从床底爬出逃窜,却被衙役们一拥而上,几棍子下去就给死死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带过来!”陈行云沉声喝道。
两名衙役架起那人,粗暴地拖到陈行云面前,用力一推,那人便跪倒在地。
烛光照亮了他的脸,竟是府里一个不起眼的门房,名叫王二。
王二此刻面如土色,浑身抖若筛糠。
“大人饶命,府尹大人饶命啊!”
“小人一时被猪油蒙了心,以为您房里肯定有不少值钱宝贝,这才鬼迷心窍,想来偷点东西换钱花花!小人再也不敢了,求大人饶小人一条狗命!”
他哭得涕泪横流,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仿佛真就是一个见钱眼开的家贼。
陈行云听着王二的哭诉,心中毫无波澜。
这种说辞,骗骗三岁小孩还行。
一个普通门房,哪来这么好的身手潜入府尹卧房?
这背后没人指使,陈行云把自己的姓倒过来写。
这王二不过是别人安插进来的探子,如今被抓,嘴里半句实话都不会有。
像这种死士,要是轻易就招供,那才叫不正常。
“哦?只是想弄点值钱东西?”
陈行云俯下身,声音平静,却透着一股寒意,“本官的床底下,除了几双臭袜子,可没什么值钱玩意儿。你倒是说说,你想找什么宝贝?”
王二身体一僵,眼神闪烁,“小人就是胡乱猜的,以为大人您会把金银细软藏在隐蔽地方,小人该死,小人真的只是贪财!”
“贪财?”
陈行云站直身子,冷笑道,“好一个贪财!看来京兆府的大牢,很适合你这种贪财之人待着。”
“堵上他的嘴,关进大牢,严加看管!”
“本官倒要看看,究竟是谁的手,敢伸这么长!既然敢伸到本官面前,那本官就只好帮他斩掉!”
陈行云懒得再跟他废话,摆摆手,衙役们立刻上前,用破布塞住王二的嘴,将他拖了下去。
探子被抓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夜之间就传遍了京城勋贵圈子。
国舅府内,张去逸听着下人的回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没想到陈行云如此警觉,这么快就设下圈套,把自己安插的人给揪了出来。
“废物!简直是废物!”张去逸咬牙切齿地道,将手中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旁边一个幕僚凑上前来,有些忧虑的道:“国舅爷,现在人被抓了,万一他要是扛不住刑,把您给供出来……”
“供出来?”
张去逸冷哼道,“那颗钉子是死士,就算死也不会吐露半个字!”
“本官担心的不是这个!陈行云那小子抓到人,必然会顺藤摸瓜,到时候查到本官头上,也是麻烦!”
张去逸在房中来回踱步,眼神阴晴不定。
他深知陈行云的手段,那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滚刀肉,不能等他出招。
必须先下手为强,把水搅浑!
……
第二天早朝,御史台一名姓王的御史出班奏本,洋洋洒洒罗列了陈行云数条大罪。
从虐待犯人,让他们在农庄过度劳作,到私设公堂,收受贿赂,说得有鼻子有眼。
此事一出,朝廷哗然。
不少与陈行云有过节的官员纷纷附议,一时间,金銮殿上全是弹劾陈行云的声音。
唐肃宗李亨坐在龙椅上,面色铁青。
他自然不信陈行云会做这些事,但御史台言之凿凿,众臣附和,他也不好公然偏袒。
就在朝堂为此事争论不休之际,一个更惊人的消息从宫外传来。
京兆府大牢,发生了集体中毒事件!
消息传来,所有人都惊呆了。
陈行云得到消息,第一时间赶回京兆府大牢。
刚一靠近,就闻到一股刺鼻的呕吐物酸臭味。
牢里一片混乱,狱卒们手忙脚乱,哀嚎声此起彼伏。
“怎么回事!”陈行云抓住一个狱卒,沉声喝道。
那狱卒面色惨白,惊慌的道:“牢里的犯人,喝了早上的粥水之后,全都上吐下泻,口吐白沫!”
陈行云心中咯噔一下,立刻冲进牢房。
只见那些被关押的勋贵子弟,一个个躺在地上翻滚哀嚎,面色发青,模样凄惨无比。
陈行云快步走到最里间,那里关押着昨晚抓到的探子王二。
只见王二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嘴唇乌黑,已经没了气息。
“死了?”陈行云眉头紧锁,蹲下身探了探王二的鼻息,又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
人,已经死透了。
好一招杀人灭口,好一招釜底抽薪!
陈行云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御史台的人已经带着大理寺和刑部的官员气势汹汹地赶到。
为首的王御史看见牢中惨状,义正言辞地指着陈行云。
“陈行云,你好大的胆子!”
“昨夜刚抓了人,今天人就死在你的大牢里!那些勋贵子弟也个个中毒,你这是想杀人灭口,掩盖你贪赃枉法的罪行吗?”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分量可不轻。
“王大人,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陈行云面不改色道,“此事蹊跷,明显是有人投毒,意图制造混乱,嫁祸于本官。在事情没查清楚之前,还请慎言。”
“慎言?人证物证俱在,还如何慎言!”
王御史再度道,“陈行云蓄意谋害人犯,罪大恶极!我会立马奏请陛下下旨,将你革职查办!”
一时间,所有压力都汇集到唐肃宗身上。
一边是自己信任的臣子,一边是汹汹群情和铁一般的事实。
唐肃宗即便再想保陈行云,此刻也无能为力。
最终,一道圣旨送到了京兆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京兆府尹陈行云,监管不力,致使牢狱大乱,嫌犯暴毙。着暂停其职务,闭门思过,听候发落,钦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