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把手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猛地将王楚钦从那种诡异的心神激荡中拽回现实。
他像被电了一下似的缩回手，仿佛那金属门把是什么滚烫的烙铁。
帮他系鞋带？怎么可能！
他王楚钦，就算天塌下来，也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蹲下去给孙颖莎系鞋带！
那成什么了？他又不是她的……她的什么人。
可刚才那一瞬间，听到她着急找东西的声音，他身体快于思考的反应又该如何解释？那种几乎刻进骨子里的、想要立刻帮她解决麻烦的本能……
“荒唐！”他低声咒骂了一句，不知道是在怒斥那篇胡编乱造的同人文，还是在骂自己刚才那不受控制的条件反射。
门外，孙颖莎的声音远去了，似乎是和别人说着话去找拍套了。
走廊恢复安静，但他胸腔里的鼓噪却迟迟无法平息。
王楚钦深吸一口气，重新坐回床边，目光再次落回手机屏幕上。那篇《慢慢即漫漫》还打开着，那句关于系鞋带的描写显得格外刺眼。
他烦躁地快速滑动屏幕，想要跳过这个令他心神不宁的段落。
后面的情节倒是正常了些，写的是训练中的点滴，虽然依旧充满了作者主观渲染的“粉红泡泡”，但至少没那么挑战他的认知底线。
文中的“王楚钦”会默默记下“孙颖莎”喜欢喝的饮料口味，会在她加练时陪在旁边自己加练体能，会在她打出好球时第一个喊“漂亮”……这些细节，似乎都能在现实中找到模糊的对应。
王楚钦看着看着，眉头不知不觉又锁紧了。
这篇文章的文笔很细腻，心理活动描写得尤其多。
作者花了大量篇幅去揣摩“王楚钦”是如何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慢慢意识到自己对“孙颖莎”的感情超越了搭档情谊。
那种挣扎、否认、自我怀疑、又忍不住靠近的复杂心态，被描绘得淋漓尽致。
「他发现自己开始无法忍受她看向别人时同样灿烂的笑容。」
「他会在她偶尔因为生理期状态不佳时，变得异常焦躁和小心翼翼，却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
「他收藏了所有他们的合影，甚至包括一些粉丝拍的、角度模糊的场下图。」
王楚钦的心跳又开始不听话了。
这些心理描写……太具体了，具体得让他感到恐慌。
就好像有人拿着一面镜子，照向他连自己都未曾仔细审视过的内心角落。那些偶尔掠过脑海的、被他迅速忽略掉的异样情绪，此刻都被文字无限放大，赤裸又不可忽视地摊开在他面前。
难道……难道喜欢一个人，最开始真的是这样的吗？
这样纠结，这样小心翼翼，这样充满了自我怀疑和反复确认？
王楚钦猛地摇头，试图驱散这危险的想法。
不可能！
他对莎莎绝对不是这种感情！
他们是一起长大的伙伴，是并肩作战的兄弟！
是……是可以互相信任托付的……家人？
这个定义，在此刻显得有些苍白无力。
他继续往下看。
文章的高潮部分，是虚拟的“王楚钦”终于按捺不住，在一个普通的训练日傍晚，拦住了独自加练完的“孙颖莎”，进行了一场结结巴巴却又无比真诚的告白。
夕阳的余晖透过体育馆高窗洒进来，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空气里弥漫着汗水和新刷地胶的味道。背景音是远处传来的、模糊的击球声。
场景描写得极其真实，让王楚钦能立刻在脑海里构建出那个画面——就是他们每天生活训练的地方。
而文中“王楚钦”的告白词，没有那些花里胡哨的辞藻，反而很笨拙，很直接，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青涩和紧张：
「莎莎……我……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就是……就是看到你笑，我就觉得特别好。你难过，我就比谁都着急。我……我不想只当你的搭档或者哥哥了……行吗？」
王楚钦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这一段文字，拥有一种奇异的魔力。
它没有之前那些文章那般夸张肉麻，反而因为贴近现实环境和笨拙的语气，显得……格外有说服力，甚至带着一种致命的代入感。
王楚钦的心跳如擂，仿佛此刻站在夕阳下，结结巴巴告白的人不是虚拟的角色，而是他自己。
他甚至能想象出莎莎听到这番话时会有的反应——她大概会瞪圆了那双小鹿般的眼睛，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然后可能会红着脸捶他一下，骂一句：“大头你没事吧？训练练傻啦？”
想到这里，王楚钦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了一下。但随即，那点笑意又迅速隐去。
如果……他是说如果……他真的说了呢？莎莎……会是什么反应？是惊讶？是拒绝？是逃避？还是……也有可能，露出一丝他从未见过的、羞涩的欣喜？
这个念头像一簇危险的火焰，在王楚钦心口烫了一下。
他慌忙甩开这“大逆不道”的想法，手指飞快地滑动屏幕，几乎是逃离般地跳过了这段告白剧情，直接看向了结局。
结局自然是美好的。
文中的“孙颖莎”在经过最初的震惊和害羞后，也红着脸承认了自己同样的心意。两人在空无一人的体育馆里，小心翼翼地牵了手，约定要一起拿更多的冠军。
文章在一种温馨甜蜜的氛围中结束了。评论区自然又是一片“嗑死我了”、“这就是真的”、“大大写得就是他们的心声”的狂欢。
王楚钦看着那个“END”的标志，久久没有动弹。
一种巨大的空虚感和失落感，毫无预兆地席卷了他。
明明是一篇虚构的、他甚至觉得有些地方很离谱的文章，为什么看完之后，心里会这么……不是滋味？
就好像，他无意中窥见了一个极其美好、却分明不属于他的梦境。
梦里的“王楚钦”和“孙颖莎”拥有了一个圆满的结局，而现实中的他，却还在迷雾里独自挣扎，连自己的心都看不清楚。
这种落差感，让他胸口发闷。
王楚钦退出了这篇文章，甚至退出了那个论坛。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他自己脸上茫然的神情。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窗外的夜幕低垂，远处的城市摩天轮闪烁着灯光。
王楚钦以为自己看了这些，会更加坚定“这些都是胡说八道”的信念。
可事实恰恰相反。
那些文字，那些分析，像无数细小的藤蔓，悄无声息地缠绕上他的认知，一点一点地撬开缝隙，将怀疑和困惑的种子深埋进去，立马有了生根发芽的迹象。
它们为他提供了一种全新的、他从未敢深入想象的视角——一种用“爱情”来解释他和孙颖莎之间所有特殊的视角。
这个视角，惊世骇俗，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令人心驰神往的诱惑力。
“咚咚咚。”敲门声突然响起，打断了王楚钦的胡思乱想。
“大头？睡了吗？”门外传来的是樊振东的声音，“教练说复盘时间推迟半小时，你要不要来我们屋打会儿牌？”
王楚钦深吸一口气，用力搓了把脸，试图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都甩开。
“来了！”他扬声应道，声音刻意提高了些，显得正常。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准备去投入到熟悉的集体活动中去，让自己暂时摆脱那光怪陆离的网络世界。
然而，就在他拉开房门，即将踏出去的瞬间，
王楚钦的脚步顿住了。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迅速回身，拿起床上的手机，下意识地将它塞进了裤兜里。
仿佛那不是一个通讯工具，而是一个潘多拉魔盒，一个连接着某个他既想逃离又忍不住想靠近的世界的秘密通道。
他需要把它带在身边，才能安心。
王楚钦想着哪天必须要去贴个防窥膜才能更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