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短篇小说 > 姬海还童奇遇 > 《》第一部:第2章、车站过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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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海老汉对于常长江乘坐的汽车,很有意见。这车,硬座,没空调,坐的人还多。坐满两边站当中,过道里都挤得放不下脚。他在东北木里镇,大儿二儿都有带“圈”的汽车。他到六十五岁又领了驾驶证,儿子给他个开腻了的自动挡“大众”汽车。

常长江坐上了金县去枣村的长途汽车,晃晃悠悠往前走。

对于这次离家出走,常长江一点不后悔,他早受够了那婆娘的气,离家出走是他计划很久的事情。这么多年,他能咬牙忍受李大玲的“压迫”,全是看在李师傅夫妇情面上。从一开始,他根本没看上李大玲。李大玲像张狗皮膏药似的,硬粘住他的。他真心喜欢的还是二玲。

下午五点,常长江来到了枣村市。正月十几日短,五点,太阳已经有些暗淡了。

他下了汽车。枣村的汽车站,破旧的站牌在风中微微晃动,斑驳的墙面爬满岁月痕迹。下了汽车的人们,像无序的蝼蚁,匆忙又茫然,一会便不知了去向。

身着粗布袄的常长江,手提着装有被子的布袋,站在广场上,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

一辆出站汽车的汽笛声尖锐刺耳,打破这沉闷的氛围。可他却仿佛听不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周围的人来来往往,交谈声、呼喊声交织在一起,好像都与他无关。他的心,滞留在这嘈杂又简陋的汽车站,如同被时代洪流冲击下迷失的孤舟,不知该驶向何方。

他问一下靠大街买茶水的老人:“嗐,枣村煤矿在哪?”

老人打量一下他,问:“你是想当挖煤工人的吧?枣村市东西有两座煤矿,听说都不招工人了。”

常长江像泄气的皮球,一下子摊坐在地上了。

“你坐长条凳上喝茶,二分一碗。”

常长江还剩五毛钱,根本不够回家的路费了。再说,他也没脸回去。他宁愿在枣村要饭,也不想再看那娘们的大炮眼了。连续两顿没吃饭,眼看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常长江的肚子里“咕噜咕噜”直叫,感觉前身都贴住后背了。

常长江最烦的两件事:一个是李大玲死缠着他,再一个就是饥饿死缠着他。借常老师的两元钱,还剩五角,若当不成煤矿工人,真的只能要饭了。他理理思绪,确定,绝不能回家。他甚至可以想到返回家的情景:李大玲一定会一脸得意的笑。

嗐,如果这次出来混不出人的模样,这一辈子休想在李大玲面前直起腰来了。

买茶水老头安慰他:“如果哪个煤矿急需招工,他们会明天早早来汽车站来。这个汽车站有东西两个广场,你明早碰碰运气吧。”

常长江眼中有了一丝希望的光亮。

常长江捏着口袋里仅剩的紫红色的五角钱,指尖摩挲着那张毛茸茸的纸币,考虑着得吃点什么东西,压压肚中的饥饿。

正月中旬的夜,冷风如针,直直往骨髓里刺。街灯昏黄,把他消瘦的影子拉得老长,在坑洼不平的广场地面上扭曲着。他拖着沉重的步子,来到街边卖窝头的小车旁。摊主是个面容沧桑的中年男人,脸上带着生活刻下的皱纹,眼神透着疲惫与麻木。

常长江递过去三角钱。那人说,一个窝头四分,一个馒头五分。常长江花两毛八分钱,要七个窝头。那男人便从炉子里挑出七个不算大的窝头,递到他手里。窝头的热气透过手掌,带来一丝短暂的温暖,可常长江心里却空落落的。

他找了个街边的角落,蹲下来,撕开窝头,吹吹气,热气腾腾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他狼吞虎咽地吃着,可还没等他咽下最后一口,胃里反而涌起一阵更强烈的饥饿感。那饥饿像是一头凶猛的野兽,在他的身体里横冲直撞,啃噬着他的五脏六腑。按饭量,像这样大的窝头,他最少得吃十七个。

夜晚愈发深沉,寒意越加浓烈。常长江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道该去往何处。他不住地想:要是突然见到二玲,那该多好啊!他估计,二玲不仅能给他弄些吃的,一定还会给他些温暖。

他经过那个卖茶水的老人摊前,老人坐在炉子旁,眼神呆滞地望着行人稀少的街道。炉子散发着微弱的热气,像是寒夜中最后的一丝希望。

常长江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老人面前,嗫嚅着:“大爷,我不是坏人,能在您这儿靠会儿吗?实在太冷了。”他把大队介绍信,拿给老人看。

老人抬头看了信,又他一眼,微微点了点头:“看样子你也没钱住店,今晚就在里间睡吧,我回家睡。”

“大爷,贵姓?”常长江如释重负,在炉子旁蹲下,把双手伸到炉口,感受着那并不充足的温暖。

“免贵姓张。渴了你就喝水。”老人看看没人来喝茶了,封了炉子,拿出个草席子,对常长江说,我看你挺老实的,不像是坏人。里间床上有被子,再把你的被子盖上,就在这凑合一晚上吧。我回家睡了。”

“谢谢大爷!”常长江对老人千恩万谢。等老人走了,他看看里间,有床、被子、桌……常长江猜测,里边一定是临时住人收费的。他就靠近炉子展开草席,从袋子里拿出自己的被子,展开,枕个砖头,睡下了。

他想尽快睡着,一睡着,就不知道饿了。在家时,李大玲打他都不能把自己打醒,这会儿没人打,该能快些睡着了吧?可越想睡着,俩眼皮越滑溜。他想打自己一巴掌,骂自己不争气:咋就睡不着了呢!

他的思绪像一片无根的浮萍,开始飘荡。过往的生活片段在脑海中闪现。那些曾经的梦想、欢笑与泪水,此刻都变得模糊不清了。时间在寒冷中缓缓流逝,常长江靠着炉子,渐渐进入了梦乡。在梦里,他回到了小时候,在温暖的家里,母亲做了一桌子丰盛的饭菜,他与爹娘围坐在一起,欢声笑语。

按照算卦的瞎子说,他命“硬”,父母亲早早都被他“克”死了。那年他才十岁,举目无亲,李师父收留了他,管他吃喝,教他武术。

他又梦见了李师父的二闺女二玲,给他一块烧红薯,看看又变成了碱面窝头,当他伸手去抓那些食物时,画面突然破碎,二玲不见了。他猛地惊醒,又回到了这寒冷的汽车站街头茶馆里。

外边还黑沉沉的,寒意依旧紧紧包裹着他。他望着炉子的小口,火焰忽明忽暗,像是随时都会熄灭似的。他不知道自己命运为何如此悲惨?为什么父母早亡?自己偏偏又娶了炮筒子李大玲?如今这寒夜中,只剩下可怜的两毛钱,还有这难以抑制的饥饿。

这一刻,常长江明白了,生活的希望就如同这炉火,虽然微弱,但只要不放弃,就能熬过这漫长的寒夜,迎来新的一天。

窗外有些明亮了。

常长江起了床,到外边活动活动筋骨。一晚上,骨头都冻散架了。

东天边先是一缕明光,明光慢慢变成一缕彩霞,彩霞渐渐扩大,半红半黄的太阳,从东面大道的尽头升上来了。

汽车站里大喇叭,响起了“东方红,太阳升”的歌曲。

常长江心里急,茶馆靠近西广场,他担心招工的会去东广场。走吧,又怕茶馆东西少了。

正着急时,卖茶水的老头来了,给他带来两个高粱大豆面窝窝头,外加两块热腾腾的红薯。他说:“人谁都有困难的时候,咱山东好汉秦琼秦二哥,还有卖马的时候呢!你别嫌弃,吃了吧。”

常长江热泪盈眶,想给老头磕个头,想想,腿没弯下来。常长江拱拱手,那窝头与红薯的热气,一直热到他的心里。他咬一口窝头,吃一口红薯,青筋动两下,一伸脖子咽下去了。他又赶忙咬了一口,像怕被别人抢去了似的。他心里算算:“一个窝头四分,两个八分,像着这样的大红薯,上称称量,得一毛。自己身上还有两毛二分,都给他吧,哪二分喝两碗水。如果上午找不到活,他真得要饭了。说不定还得再住张大爷这哪。常长江给了他两毛二分钱。

张大爷急了,说:“我是帮助你的,咋能要钱!”

常长江说:“我要找不到活,真饿急了,您才帮助我吧。”

“那,我就收下了。你喝水。”老人笑笑,“小伙子,你把行李放这,快到广场上寻找招工的人吧。”

常长江喝了两碗水,说了声“大爷,您是个好人!”走出了茶馆。当他走到东广场时,红薯、窝头已经下肚了。肚子里仍然“咕咕噜噜”地叫。

东方的日光戳破夜的残梦,汽车广场苏醒。斑驳车身在晨风中似沉默的巨兽,等待着被时代的喧嚣再度唤醒。

人们开始多了,慢慢的,身影交错起来。有人凝视着客车若有所思,有人匆匆而过,在时间褶皱里,各怀隐秘心事。

常长江在东西两个广场来回转悠。

半晌时分,当他从东广场转到西广场时,便看到车站大门口旁边矮山墙前面,摆了张桌子。

常长江赶忙跑过去,看看桌子外沿压张土色草纸,草纸最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招工”二字。下面写着待遇要求什么的,很多字常长江都觉着面孔熟悉,就是叫不出名字来。

一个尖嘴猴腮的人坐在桌子后面的凳子上,旁边坐个黑脸汉大汉。尖嘴猴问常长江:“哟呵,想当煤矿工人挖煤吗?”声音尖细,很有戏文中的太监味。

“嗐,”常长江一听,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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