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信三个字,如三道惊雷,在她脑海中轰然炸响,震得她五脏六腑都泛起细密的疼。
凤栖梧彻夜未眠,窗外风雪欲来,寒气透过窗纸缝隙丝丝缕缕地渗入,她却感觉不到丝毫冷意,心中那团名为仇恨的烈火,早已将她烧得滚烫。
次日清晨,天光微熹。
程婉儿端着温水进来时,看到的便是凤栖梧平静得近乎冷酷的侧脸。
她非但没有去查那张暗藏玄机的皇陵图,反而行了一步看似无关的闲棋。
“婉儿,去外面放个风声,”她声音清冽,不带一丝情绪,“就说我这个新任侍读,初掌典籍,深感《大晏财政纪要》多有疏漏,意欲重修,现向宫中广征旧档遗录,凡三十年内,无论残篇断简,皆可呈送。”
程婉儿虽不明所以,却还是恭敬领命。
这道旨意如同一颗石子投入死水,消息一出,整个皇宫后苑,尤其是那几处人迹罕至的冷宫偏院,竟真的泛起了层层涟漪,暗流涌动。
有人惶恐,有人观望,更有人在黑暗中,悄悄摩挲着那些本以为要带进棺材的秘密。
凤栖梧不动声色,静待鱼儿上钩。
第三日,寒潮来袭,京城笼罩在一片铅灰色的阴云之下。
一个负责往各殿送炭火的年迈宫女杜七娘,推着吱呀作响的炭车,借着躲避巡逻禁卫的由头,悄然拐进了文华殿后巷的僻静角落。
她一眼便看到了早已等候在此的凤栖梧,那张绝美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却自有一股令人心安的力量。
杜七娘像是下定了巨大的决心,从怀中颤抖着摸出一个用油纸包了数层的东西,递了过去。
“凤侍读……这是……这是三年前西北屯田密折的……”她声音嘶哑,带着哭腔,“那天夜里,文渊阁走水,火光冲天,赵……赵廷章大人下令,所有与西北军务相关的文书,一律就地焚毁,片纸不留。我……我当时只是个烧火的粗使宫女,混乱中,这半片纸角被风吹到我脚下,我鬼使神差,顺手就塞进了鞋底……我知道这东西不该烧,可没人敢违抗赵大人……”
凤栖梧接过那层层包裹的油纸,打开,里面是一片焦黑的纸角,边缘已然炭化,脆弱不堪。
然而,上面用朱砂笔书写的几个字迹,却依旧顽强地残存着,墨色透过纸背,力道惊人。
“……柒万叁仟两。”
字迹下方,还有一个模糊的日期戳印:冬至前三日。
凤栖梧的心猛地一沉,指尖轻抚过粗糙的炭痕边缘,动作轻柔得仿佛在触摸一件稀世珍宝。
就在这时,她的指腹忽然感觉到一丝异样。
纸张背面,竟有一道几乎不可察觉的压印凹痕!
是叠放时,被下层文书上的字迹,硬生生反向印上来的!
她瞳孔骤缩,不动声色地收好残页,对杜七娘温声道:“你的恩情,我凤栖梧记下了。”
送走惊魂未定的杜七娘,凤栖梧立即携物潜入典籍阁最深处的密室。
烛火之下,她屏住呼吸,将一张极薄的蝉翼纱覆在纸角背面,再用指尖沾了细腻的白粉,均匀而轻柔地扑洒在纱上。
奇迹发生了。
随着白粉的洒落,那道凹痕的轮廓逐渐清晰,一行被反向压印的小字,如鬼魅般浮现!
“驿马十八匹,调自工部匠作监,用途:运炭赴京营。”
凤栖梧的眸光瞬间亮如寒星!
她的脑中电光石火般闪过无数念头。
冬至前后,天寒地冻,京营固然需要炭火,却绝非用炭高峰期,何至于要从工部匠作监专门调用十八匹驿马,如此兴师动众?
驿马脚力远胜寻常挽马,日行数百里,用来运送笨重的炭火,岂非牛鼎烹鸡?
除非……那炭车里运的,根本不是炭!
若炭车是伪装,里面实则装载的是一箱箱沉甸甸的银锭,经由驿马快运,神不知鬼不觉地转入某个私库,那么,父亲当年上报的军饷缺口,便有了最合理的解释!
她心跳如鼓,当即提笔,用密语写下一张便条,交由心腹送出宫外,请陆知白动用所有关系,务必核对三年前冬至前后,工部匠作监所有物料的登记与出入记录。
当夜,风雪交加。
沈砚一身寒气,踏雪而来。
他不仅带来了陆知白的回信,更带来了一份足以致命的铁证——一份刑部退下的老吏,凭着记忆私下誊抄的账目片段。
“栖梧,你看。”沈砚展开那张泛黄的纸,指着其中一行,“三年前,凤帅上报军中缺饷,曾向户部紧急请调补拨十万两白银。这是户部的支出底稿,上面有赵廷章的亲笔签批,写着‘已支’二字。但是,”他话锋一转,眼神锐利如刀,“我查遍了兵部三年的所有入库记录,根本没有这笔款项的踪迹!”
三份看似毫不相干的物证,此刻在烛光下,竟拼凑出一条通往地狱的完整链条:赵廷章利用职权,伪造户部支出凭证,将本该发往边关的十万两军饷截流,再以“驿马运炭”为幌子,将其中至少七万三千两银锭偷运出京。
最后,他将巨额军饷亏空的罪名,嫁祸给边军监守自盗,贪墨军饷,最终引爆兵士哗变,为构陷凤家通敌叛国,埋下了最致命的导火索!
凤栖梧将三份证据一一复原,绘制成一张清晰的罪证图谱,缓缓卷起。
她抬起头,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声音低沉而坚定,宛如淬了冰的利刃:“明日朝议,我要让他,亲口说漏嘴——就从这十八匹驿马开始。”
窗外,落雪无声,将整个世界染成一片肃杀的白。
密室内的火盆中,最后一丝余烬闪烁着微弱的红光,仿佛一场即将燎原的滔天大火,正在这无声的雪夜中,悄然酝酿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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