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踏过荒野的碎石，发出“哒哒”的脆响。陈砚伏在马背上，风卷着枯草碎屑打在脸上，带着地表特有的干燥气息。身后的绿谷越来越远，最后缩成一抹模糊的绿影，消失在地平线尽头。
老K派来的两个射手护送他到新巢外围的废弃哨卡就停了步。“往前就是守望者的巡逻区，我们不能再送了。”领头的射手递给陈砚一把短弩，“这个比你的折叠铲管用，箭头淬了麻药，能让他们安静一阵子。”
陈砚接过短弩，沉甸甸的手感让他心里稍定。“谢了。”
“保重。”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调转马头消失在树林里。
陈砚牵着马，钻进哨卡的断壁残垣。这里距离新巢的入口“咽喉道”只有两公里，隐约能听到守望者巡逻队的脚步声和对讲机里的呼叫声。他把马藏在哨卡的地窖里，用干草盖好，然后换上一身捡来的破旧工装——这是他从绿谷带来的，和新巢底层居民穿的款式相似，不容易引起注意。
他沿着一条干涸的河床潜行，避开明哨，绕到咽喉道侧面的岩壁下。这里有一处不起眼的裂缝，是铁叔以前带他“私活”时发现的秘密入口，能直接通到新巢下层的废弃矿道。
裂缝狭窄得只能容一人侧身通过，岩壁上的碎石时不时往下掉。陈砚用短弩拨开挡路的荆棘，小心翼翼地往里钻。越往里走，空气越潮湿，隐约能听到新巢通风系统发出的“嗡嗡”声。
钻出裂缝时，他已经身处一条漆黑的矿道。这里比之前逃出来的那条更破败，铁轨锈成了红褐色，岩壁上的矿灯早就熄灭了。他打开从绿谷带来的荧光棒，微弱的绿光在黑暗中铺开，照亮前方蜿蜒的路。
矿道尽头连着一段废弃的通风管。陈砚爬进管道，里面布满灰尘和蛛网，每动一下都扬起一片灰雾。他屏住呼吸，借着荧光棒的光辨认方向——老顾说的秘密通道，应该就在这附近。
爬了约莫百十米，管道壁上出现一个方形的检修口。陈砚撬开盖板，跳了下去。下面是一间堆满废弃零件的储藏室，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味。他推开储藏室的门，外面是一条狭窄的走廊，墙壁上贴着泛黄的标语：“安全生产，人人有责”——这里是新巢下层的旧工业区，早就被废弃了。
他沿着走廊快步穿行，尽量避开巡逻的守卫。下层的守卫比上层松懈得多，大多是些老弱病残，对这些废弃区域早已懒得细看。
穿过旧工业区，前面就是住宅区的边缘。陈砚躲在一堆垃圾桶后面，观察着外面的动静。住宅区的灯光比平时暗淡，巡逻的守望者也多了不少，腰间的枪套敞开着，神情警惕。
“听说了吗？长老区昨晚又抓人了，说是抓到了反抗组织的余孽。”两个扫地的老头蹲在墙角闲聊，声音压得很低。
“何止啊，我听我侄子说，源质控制室那边戒严了，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唉，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我家那口子又开始咳血了，医生只给开些止痛药。”
陈砚的心沉了下去。看来老顾“拖延时间”的策略并没有完全奏效，长老们的戒心反而更重了。他摸了摸怀里的通讯器，犹豫着要不要联系老顾，又怕信号被监测到，只能按捺住冲动。
他趁着换班的间隙，溜进住宅区的巷道。这里比他离开时更压抑，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偶尔有人走过，也都是低着头，匆匆忙忙，脸上带着恐惧和麻木。
路过公共水池时，他停下了脚步。水池边空荡荡的，只有几个破水桶歪倒在地上，水面上的红褐色漂浮物更厚了，散发着一股刺鼻的铁锈味。他想起林小满苍白的脸，想起绿谷清澈的溪水，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
他绕到林小满家的后窗，轻轻敲了敲。过了好一会儿，窗户才被推开一条缝，林母的脸出现在里面，看到陈砚，惊讶得捂住了嘴。
“婶子，小满怎么样了？”陈砚压低声音问。
林母眼圈一红，拉着他钻进屋里：“你可回来了！小满她……她快不行了，整天昏迷，嘴里就念叨着你的名字。”
屋里比上次更暗，油灯的光昏黄摇曳。林小满躺在床上，呼吸微弱，脸上和胳膊上的斑块已经变成了紫黑色，嘴唇干裂出血。
陈砚走到床边，握住她冰凉的手，心里一阵发酸。“小满，我回来了。”
林小满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睛，看到是他，虚弱地笑了笑：“砚哥……你没死……”
“傻丫头，我怎么会有事。”陈砚强忍着眼泪，“你放心，我这次回来，就是来救你的，救大家的。”
林母在一旁抹着眼泪：“小砚，你有办法了？那些当官的是不是在骗我们？这水是不是真的有问题？”
陈砚点了点头：“婶子，地表没有他们说的那么可怕，有一片叫绿谷的地方，很安全，水是清的，还有吃不完的粮食。等我做完事，就带你们去那里。”
林母愣住了，随即露出了激动的神情：“真的？那太好了！小满有救了！”
“但我需要你们帮个忙。”陈砚说道，“我要去长老区的核心控制室，需要一套守望者的制服，还有……知道最近的巡逻路线。”
林母犹豫了一下，咬了咬牙：“我男人以前是守望者的裁缝，偷偷留了一套旧制服，不知道合不合身。巡逻路线……我去问隔壁的老王，他儿子在守望者里当差，说不定知道些。”
没过多久，林母拿来一套叠得整齐的黑色制服，还有一张用炭笔绘制的简易地图，上面标注着长老区边缘的巡逻时间和路线。
“这制服是最小号的，你试试。”林母说道。
陈砚换上制服，稍微有些大，但勉强能穿。他把短弩藏在制服外套里，又把周明远的徽章贴身藏好。
“小满就交给你了，婶子。”陈砚最后看了一眼床上的林小满，“等我回来。”
林母点了点头，眼圈泛红：“你一定要小心啊。”
陈砚深吸一口气，推开房门，混入了夜色中。
长老区的边缘有一道高耸的铁门，门口站着四个荷枪实弹的守望者，穿着比普通守卫更精良的装备，胸前的徽章闪着银光——是守望者的精英部队“铁卫”。
陈砚按照地图上的指示，绕到铁门侧面的围墙下。这里有一处监控死角，围墙顶部的电网因为年久失修，有一段已经失效了。
他深吸一口气，助跑几步，纵身跃起，抓住围墙顶部的砖块，用力一拉，翻了过去。落地时踉跄了一下，幸好没发出太大的声响。
长老区比他想象的更安静，宽阔的街道上铺着平整的石板，路灯发出柔和的光芒，和下层的破败形成鲜明对比。街道两旁是整齐的白色建筑，门口都站着铁卫，神情肃穆。
他低着头，尽量模仿铁卫的步伐，沿着街道边缘快步走。路过一栋建筑时，他听到里面传来争吵声，是长老们的声音。
“……源核的储备最多只能撑三个月了，必须加快转移的速度！”
“急什么？自毁装置没有密钥启动不了，那些贱民就算知道真相也冲不进核心区。”
“可那个叫陈砚的拾荒者还没抓到，万一他和地面的人联系上了……”
“放心，老K已经被我们控制了，绿谷的坐标也拿到了。等我们转移完源核，就派人把那里夷为平地，省得夜长梦多。”
陈砚的心猛地一沉。老K被抓了！绿谷有危险！他握紧拳头，加快了脚步。必须尽快启动自毁装置，否则一切都晚了。
按照老顾的描述，核心控制室在长老区中央的那座最高建筑里——一座白色的塔楼，顶部有一个巨大的天线，不停地旋转着。
塔楼周围的守卫最森严，足足有一个小队的铁卫，手里拿着重型武器，每隔五分钟就巡逻一圈。陈砚躲在一栋建筑的阴影里，观察了半天，也没找到突破口。
就在他焦急万分的时候，一辆黑色的越野车从远处驶来，停在塔楼门口。车门打开，刀疤脸从车上下来，手里拿着一个金属箱，正是装着源核密钥的那个。
“密钥带来了吗？”门口的铁卫队长迎了上去。
“放心，长老们亲自交给我的，万无一失。”刀疤脸得意地拍了拍金属箱，“快开门，长老们还在里面等着呢。”
铁卫队长点了点头，示意手下打开大门。厚重的铁门缓缓打开，露出里面幽深的通道。
陈砚眼睛一亮，机会来了！
他趁着铁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刀疤脸身上，像猎豹一样冲出阴影，低着头跟在刀疤脸身后，混进了大门。
门口的铁卫瞥了他一眼，见他穿着铁卫制服，也没多想。陈砚的心脏狂跳不止，手心全是汗，几乎要握不住短弩。
走进塔楼，里面是一个宽敞的大厅，墙壁上挂着新巢历任长老的画像，地板光可鉴人。刀疤脸正和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老者说话，那老者应该是控制室的负责人。
“……长老们说了，必须在今天日落前完成密钥匹配，确保自毁装置无法启动。”刀疤脸说道。
“放心，我已经准备好了。”白袍老者点了点头，“跟我来吧。”
两人朝着电梯的方向走去。陈砚连忙躲到一根柱子后面，看着他们走进电梯，电梯门缓缓关上，显示楼层的数字跳到了“10”。
核心控制室在十楼。
陈砚深吸一口气，走到电梯旁，发现旁边还有一部货运电梯，上面落着一层薄灰，似乎很久没使用了。他按了一下按钮，电梯门竟然缓缓打开了。
他钻进电梯，按下“10”楼的按钮。电梯缓缓上升，发出“嘎吱”的声响，像是随时会散架。陈砚握紧短弩，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外面是一条狭窄的走廊，尽头是一扇厚重的金属门，上面写着“核心控制室”。门口站着两个铁卫，正背对着他抽烟。
陈砚悄无声息地走出去，举起短弩，对准两人的后颈。
“噗噗”两声轻响，麻药箭头没入皮肤。两个铁卫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了下去。
他走到金属门前，发现上面有一个指纹识别器。他想起老顾的话，在通风管道里藏着备用钥匙。他抬头看了看天花板，找到通风口的位置，用短弩的箭头撬开盖板，爬了进去。
通风管里比想象的更宽敞，刚好能容一人爬行。他顺着管道往前爬，果然在一个拐角处摸到了一个金属盒。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把小巧的电子钥匙。
他爬回金属门旁，用电子钥匙在识别器上刷了一下。
“滴——验证通过。”
金属门缓缓打开，露出里面的景象。
控制室里布满了各种仪器和屏幕，屏幕上显示着复杂的数据流和天幕的能量分布图。十几个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正在忙碌着，刀疤脸和那个白袍老者站在中央的控制台前，手里拿着那个金属箱，似乎正在准备密钥匹配。
“就是现在！”陈砚心里默念，从通风口跳了下去，举起短弩对准刀疤脸。
“谁？！”刀疤脸猛地回头，看到陈砚，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研究员们吓得尖叫起来，四处躲藏。白袍老者按下了墙上的警报按钮，刺耳的警报声立刻响彻整个塔楼。
“抓住他！”刀疤脸喊道，同时抓起桌上的一把手枪，对准陈砚。
陈砚侧身躲开，短弩射出一箭，打掉了他手里的枪。刀疤脸怒吼一声，扑了上来，拳头直取他的面门。
陈砚不闪不避，侧身躲过拳头，同时一拳打在他的腹部。刀疤脸疼得弯下腰，陈砚抓住机会，膝盖一顶，正中他的下巴。刀疤脸闷哼一声，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他捡起地上的金属箱，打开，拿出里面的源核密钥，然后走到控制台前。控制台上布满了按钮和拉杆，中央有一个凹槽，正好能放下周明远的徽章。
“别碰那个！”白袍老者尖叫着，从背后扑了上来，抱住他的腰。
陈砚用力一甩，把他甩到地上，然后掏出周明远的徽章，放进凹槽里。
“滴——基因验证通过。”
控制台发出一阵轻微的嗡鸣，屏幕上的数据流开始飞速滚动，天幕的能量分布图上，出现了一个闪烁的红点——自毁装置的启动按钮。
警报声越来越响，外面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和喊叫声，铁卫们正在冲上来。
陈砚看着屏幕上的红点，又看了看窗外。新巢的灯光在他眼中渐渐模糊，他仿佛看到了铁叔的笑容，看到了林小满在绿谷的田地里奔跑，看到了安安和老K团聚的画面。
他深吸一口气，按下了那个红色的按钮。
“警告！自毁程序启动！倒计时十分钟！”
冰冷的电子音在控制室里回荡。屏幕上的数字开始飞速跳动：10、9、8……
陈砚转身朝着通风口跑去。身后传来白袍老者绝望的尖叫和铁卫破门而入的呐喊声。
他钻进通风管，拼命往前爬。外面传来剧烈的爆炸声，整个塔楼都在摇晃，碎石和灰尘从管道壁上掉下来。
他不知道自己爬了多久，直到爬出通风管，摔落在地，才发现自己回到了住宅区的巷子里。远处的天幕已经开始出现巨大的裂缝，暗红色的液体像瀑布一样流淌下来，照亮了整个新巢。
居民们惊恐地尖叫着，四处奔逃。守望者的枪声和人们的哭喊声交织在一起，像是世界末日。
陈砚站起身，朝着林小满家的方向跑去。他要带她们离开这里，带所有人离开这里。
就在这时，他的通讯器突然响了，是老周的声音，带着焦急：“陈砚！听到请回答！绿谷遭到守望者袭击，我们快撑不住了！”
陈砚的心猛地一沉。
倒计时的数字还在跳动：5、4、3……
他看着远处正在崩塌的天幕，又想起绿谷的人们，握紧了拳头。
他不能让任何人白白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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