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迷迭香”酒吧回来的第二天是周六。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毫无遮挡地洒进楚尧位于“铂悦府”小区十六楼的公寓里。
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空气中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清晰可见，缓缓浮动。
这套一室一厅一书房的高级公寓是父母为了方便他读书，在他拿到江大录取通知书后特意购置的。
面积不大，约六十平米。
但装修得极具现代感，视野极佳。
可以远眺江州市中心的部分城景和蜿蜒的江面。
室内陈设简洁而有品味，智能家居系统控制着灯光、窗帘和空调。
楚尧醒来时已是上午九点多。
昨晚虽然没喝多少酒，但酒吧的嘈杂和晚睡还是让他有些倦怠。
他冲了个热水澡，冰凉的水流刺激着皮肤，迅速驱散了残存的睡意。
换上舒适的灰色棉质家居服，给自己倒了杯牛奶，从冰箱里拿出两片全麦面包夹上芝士和火腿片，简单地解决了早餐，然后便径直走进了书房。
这间书房是他的绝对领地，也是他最喜欢待的地方。
一面墙是顶天立地的嵌入式书柜，塞满了各种书籍：从《费曼物理学讲义》、《量子力学原理》到《三体》、《银河帝国》系列，再到最新的《自然》、《科学》杂志，门类繁杂却乱中有序。
另一面墙则几乎被一个巨大的磁性白板完全占据。
此刻白板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公式、符号、思维导图和一些结构草图。
正是他昨天思考的那个能量传输构想。
靠窗的位置是一张巨大的L型实木书桌，并排摆着三台高分辨率显示器，连接着他的顶配台式工作站电脑。
书桌旁还有一个多层工具推车。
上面整齐地摆放着万用表、电烙铁、示波器探头、各种型号的螺丝刀、钳子以及一堆用透明收纳盒分门别类装好的电阻、电容、芯片、导线等电子元件。
空气中隐约飘散着松香和金属的味道。
昨晚与刘教授那短暂的交谈，像是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在他思维的湖泊中激起了远比预期更为持久的涟漪。
那个关于新型能量传输的大胆构想，不再只是一个模糊的灵感火花。
而是在他脑海中不断盘旋、发酵、自我完善，变得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具有挑战性。
他放下牛奶杯，拿起一支黑色的白板笔，走到白板前。
目光锐利地扫过昨天写下的内容。
他擦掉了几条觉得不够严谨的推论，然后在空白处开始书写新的公式，勾勒新的结构草图。
他的动作流畅而专注，整个人仿佛进入了一种心流状态。
外界的一切声响，窗外街道的车流声、隔壁隐约传来的音乐声，都仿佛被隔绝开来。
“现行Qi标准乃至最新的磁共振方案……效率衰减与距离的平方甚至三次方成反比……核心瓶颈在于能量场的快速发散与介质吸收导致的巨大耗散……”
他喃喃自语，笔尖在白板上划过，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如果……如果能构造一种特殊的、非电磁性质的场域？不，或许还是在电磁框架内，但利用一种全新的激发模式？不是依靠线圈感应，而是利用某种……时空度规的微扰？或者基于量子真空零点能的提取？……”
他摇了摇头，这些想法太过超前，甚至接近科幻领域。
“或许应该更务实一点……一种极端条件下的等离子体谐振腔？或者利用特定晶体结构的压电效应与电磁场耦合？……关键可能在于找到一种能够实现异常聚能效果的‘场形’……”
他时而快速书写下一长串复杂的偏微分方程。
时而停下来，眉头紧锁，盯着某一点陷入长久的沉思。
时而又突然灵光一闪，激动地擦掉一部分内容，重新画上更复杂的结构图。
各种高深的物理概念、数学工具在他脑中激烈地碰撞、组合、推演。
他甚至能感觉到，在这种极致的思考中，意识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
产生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奇异的共鸣感，仿佛某个沉睡的庞然大物翻了个身，但这种感觉太过缥缈和短暂，很快就被更汹涌的灵感浪潮和解题的迫切感所淹没。
不知不觉，窗外的阳光已经从清晨的锐利变得午后的慵懒。
楚尧完全忘记了时间，忘记了饥饿。
直到胃部传来一阵明显的紧缩感，发出抗议的咕咕声，才猛地将他从那种沉浸式的思考状态中拉回现实。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大脑因为高速运转而有些微微发烫。
他后退两步，审视着白板上那些潦草却蕴含着惊人潜力和无数待验证假设的草图和公式。
虽然还有无数个关键的技术难题像大山一样横亘在面前——理论模型的彻底完善、数学上的严格证明、最关键的是那种特殊场域激发所需的、可能极其苛刻的能源和材料条件——但大致的理论方向和几个可能的实现路径似乎越来越清晰了。
一种创造的喜悦和突破的兴奋感充盈着他的内心。
他迫不及待地拿起书桌上的手机，想找个人分享这种豁然开朗的喜悦。
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女朋友林薇薇。
他几乎没多想就拨通了视频电话。
铃声响了七八下，就在楚尧以为没人接准备挂断时，视频终于接通了。
屏幕那头的林薇薇似乎刚起床不久。
头发蓬松，穿着丝质的吊带睡裙，背景是她宿舍床上挂着的粉色帷幔和几个毛绒玩具，环境显得有些凌乱。
她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
“喂，尧尧~”她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含糊不清，“这么早呀……”
“早？我的大小姐，你看看都几点了，太阳晒屁股了！”
楚尧心情极好，笑着打趣她，随即迫不及待地将手机摄像头对准了那块写满的白板。
“薇薇，快看！我昨天跟你说的那个能量传输的想法，我好像找到点真正的门道了！你看这些公式，如果这个模型成立，说不定以后真的能给十几米外的设备无线充电，效率还能做到90%以上！这绝对是颠覆性的！”
林薇薇努力睁大眼睛，看着屏幕上那些对她而言如同天书般的复杂公式、积分符号和奇怪的草图，脸上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茫然和不耐烦。
她下意识地用手指理了理自己有些乱糟糟的头发，努力挤出一个甜美的笑容：“哇！听起来好厉害！好复杂哦……我家尧尧最聪明了！最棒了！”
她的夸奖显得十分程式化，注意力明显更多地集中在自己的形象上。
“哎呀，我刚起来，脸都没洗，头发也乱死了，丑死了……”
楚尧正沉浸在技术突破的兴奋中，虽然隐约感觉到她兴趣不大。
但并未深思，依旧兴致勃勃地试图用最浅显的语言解释：“其实原理没那么复杂，关键是要找到一种特殊的材料作为能量场的介质，或者设计一种全新的振荡器来激发那种特定的场……可惜这东西太前沿，学校实验室那些常规设备估计根本不够用，得想想别的办法……”
“哦哦，这样啊……要做实验啊……”
林薇薇心不在焉地应着，目光时不时瞟向屏幕之外，似乎旁边有人在跟她说话，她小声快速地回了句“等一下啦”。
然后对楚尧说，“尧尧，你好厉害呀！不过我现在要跟室友出去逛街了，她们催我了，晚上再聊好不好？mua~爱你！”
视频通话被匆匆挂断。
楚尧看着屏幕上瞬间跳回的主界面，脸上兴奋的神色慢慢冷却下来。
高涨的情绪像是被戳了一个小孔，缓缓泄气，心里掠过一丝微小的、但确实存在的失落感。
他本以为薇薇会多问几句，至少表现出多一点好奇和鼓励，而不是这样敷衍了事。
不过转念一想，她毕竟是经管系的，对这些硬核的物理理论确实不感兴趣。
可能也觉得枯燥无聊吧。
他摇摇头，试图将这点小小的不愉快抛开，注意力重新回到白板上。
然而，楚尧并不知道，几乎就在他挂断视频电话的同时。
林薇薇的微信上，一个备注为“浩哥”的对话框弹出了新消息。
浩哥：[图片]（一张最新款LVDauphine手袋的官方宣传图）！
浩哥：“薇薇宝贝，醒了吗？刚看到这个，觉得特别配你，尤其是你那条小黑裙。[坏笑]”
浩哥：“对了，昨晚听楚尧跟刘教授说的那个什么能量传输，挺有意思啊，他是不是回去又琢磨出什么新东西了？跟我详细说说呗？好奇[皱眉]”
林薇薇看着LV包包的图片，眼睛瞬间亮了一下，手指下意识地放大图片仔细看。
她咬了咬饱满的下唇，脸上露出一丝挣扎和犹豫。
但很快，周浩又发来了一条消息。
浩哥：“晚上带你去吃新开的JeanGeorges怎么样？据说主厨是从纽约来的米其林三星。”
林薇薇的心跳陡然加快了几分，那丝犹豫像阳光下的露珠一样迅速蒸发消失了。
她回想起刚才视频里，楚尧白板上那些鬼画符一样的草图，和零星飘进耳朵的词汇，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打字回复。
薇薇：“其实也没什么啦浩哥[吐舌头]他就是瞎想……不过好像比昨天说的多了点什么……画了好多圈圈和波浪线……说什么谐振……频率匹配什么的……哦对了，好像还嘟囔了个词叫什么……‘协变场约束’？哎呀我也记不清啦，听不懂[皱眉]”
消息发出去后，她紧张地盯着屏幕。
几乎只过了几秒钟，周浩的回复就来了。
浩哥：“协变场约束？！宝贝你真棒！这都记住了！晚上等我电话，去接你。[亲亲][亲亲]”
看到这条回复，尤其是那两个亲亲的表情，林薇薇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仿佛那个昂贵的包包已经到手了。
她立刻把和楚尧那点微不足道的小小不愉快抛到了九霄云外。
兴奋地跳下床开始挑选晚上吃饭要穿的衣服。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一栋守卫森严的政府大院别墅里。
周浩放下手机，脸上早已没了在酒吧时的热情洋溢。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精明、贪婪和势在必得的冷笑。
他走到书房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自家精心打理的花园和游泳池。
“协变场约束……”
他反复咀嚼着这个词，他虽然学业稀松，整天吃喝玩乐。
但毕竟生长在这样的家庭，耳濡目染之下，对某些敏感词汇有着天生的警觉性。
他隐约觉得，这几个字组合在一起，可能意味着某种远超他理解范围。
但价值巨大的东西。
“楚尧啊楚尧，你还真是我的福星……”
周浩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这么好的点子，这么有‘钱’途的方向，放在你手里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你就只会跟你那小女朋友炫耀和那个死胖子讨论……放心吧，好兄弟我会帮你‘发扬光大’的。这成果，还有林薇薇……都该是我的。”
一丝险恶的阴霾，已然悄然织成。
无声无息地向着还沉浸在学术思考喜悦中的楚尧笼罩而去。
而此刻的楚尧，对此全然未觉。
他正拨通另一个号码，语气恢复了轻快：“昊子，干嘛呢？出来吃饭，老地方，酸菜鱼！有事跟你商量，大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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