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的铃声，对小学生来说，不啻于天籁之音。
老师刚说完“下课”，教室里就如同开了闸的洪水，孩子们嗷嗷叫着冲出教室门，奔向自由的怀抱。
“晓宇！快点！去晚了小卖部好卡都让别人换走了！”张超一边胡乱地把书本塞进书包，一边急吼吼地催促。
林晓宇倒是不急。他知道，真正的交易没那么快，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他慢条斯理地整理好书包，把那十几张“垃圾卡”单独放在最容易拿取的位置，这才背上。
“走吧。”他说道，语气平静得让张超有点不适应。
两人随着人流走出教学楼。夕阳给校园铺上一层金晖，空气里的燥热并未完全消退，混合着泥土和植物的气息，是独属于童年的味道。
学校大门斜对面，那间名为“欣欣”的小卖部门口，早已是人头攒动，成了整个学区最热闹的地方。各种叫喊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比菜市场还热闹。
“换卡换卡！‘插翅虎’雷横换‘混世魔王’樊瑞！有的快来！”
“谁有‘神火将’魏定国？我出三张普通卡加一根棒棒糖！”
“闪卡‘浪里白条’张顺！只换不出！非‘玉麒麟’卢俊义勿扰！”
“老板！再来一包小浣熊！要那边那包厚的！”
小卖部门口弥漫着一股复杂的味道：刚拆封的干脆面调料粉的咸香、劣质塑料玩具的味道、孩子们奔跑扬起的尘土味、还有老板坐在柜台里抽的“娇子”香烟味。
林晓宇深吸一口气，就是这儿了！时代的脉搏，金钱的味道（虽然现在主要是五毛一块的），信息交汇的中心！
他并没有立刻扎进人堆里嚷嚷着收卡卖卡，那样太蠢，也容易成为众矢之的。他先是拉着张超，在外围晃悠，耳朵像雷达一样竖起来，捕捉着一切有用的信息。
“唉，我都抽了二十包了，就差一张‘大刀’关胜就齐了！”一个高年级学生捶胸顿足。
“你这算啥？我听说六班有个傻子，为了一张‘双鞭’呼延灼，把他爸的钢笔都给卖了！”
“真的假的？呼延灼那么值钱？”
“废话！现在谁手上有那张卡，绝对是这个！”旁边一个小子竖起大拇指。
林晓宇默默记下：关胜、呼延灼，确实是硬通货，价格巅峰的核心。
他又听到：
“闪卡有啥用？就是好看点，又不能加攻击力。”
“你懂个屁！闪卡稀有啊！‘急先锋’索超的闪卡，王浩他爸给他买了一条面才抽出来！”
“一条面？”周围响起一片吸冷气的声音。一条面十包，要十块钱呢！真是壕无人性！
林晓宇点点头，闪卡是另一个维度的稀缺资源，溢价会很高。
他还注意到，很多人并不是来换特定卡的，而是单纯地炫耀、交流，或者像他一样，试图用手里的多余卡片换点别的东西，比如零食、贴纸，甚至帮人写作业。
市场很大，很活跃，但也很原始，缺乏一个明确的价格体系和信息中介。
他的机会就在这里。
观察得差不多了，他挤到小卖部窗口前。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有点秃顶，穿着白色的确良汗衫，嘴里叼着烟，正眯着眼，手法娴熟地给孩子们拿零食、找零钱，偶尔不耐烦地吼两声：“别挤！排好队！钱！先把钱给了！”
林晓宇等到一波购买高峰过去，才凑上前，脸上挤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属于十二岁孩子的笑容：“叔叔。”
老板瞥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买啥？”
“我不买东西。”林晓宇顿了顿，在老板露出不耐烦神色前，快速说道，“叔叔，我能在您这门口，摆个小摊……换卡片吗？就占一点点地方，不影响您做生意。”他指了指墙角一小块空地。
老板愣了一下，显然没听过这种要求。他打量了一下林晓宇：“摆摊？换卡？你小子搞什么名堂？”
“就是……同学们换卡挤来挤去也不好，我帮大家归拢归拢，方便交流嘛。”林晓宇尽量把话说得漂亮。
老板吐了个烟圈，嗤笑一声：“你小子是想当二道贩子吧？人不大，心眼不少。”他混迹学校门口多年，这些小屁孩的心思门清。
林晓宇也不否认，只是嘿嘿笑。
老板挥挥手，像是赶苍蝇：“随便你，别挡着我做生意，别打架就行。对了，”他忽然补充道，眼睛里闪过一丝精明，“你要是在我这成了交易，用了我的地方，是不是得表示表示？”
林晓宇心里暗骂一声“老狐狸”，脸上却笑容不变：“应该的应该的。要是……要是用现金交易的，每成交一笔，我给您……一毛钱的场地费？”他试探着报了个价。一毛钱，不多，但积少成多，对于只是借个角落来说，老板应该能接受。
老板眯着眼算了算，似乎觉得这无本买卖还不错，点了点头：“行吧。你小子有点意思。”算是默许了。
第一步基础设施，搞定！
林晓宇心里有了底，拉着还在懵逼状态的张超，占领了那个墙角。他从书包里掏出那叠“垃圾卡”，却没有全部摊开，而是只拿出两三张，平平整整地放在地上。
然后，他清了清嗓子，用还不算变声的清脆童音，开始了人生中第一次“商业吆喝”：
“换卡啦换卡啦！‘打虎将’李忠、‘白花蛇’杨春，换任何‘地煞星’卡或者‘菜园子’张青啦！等价交换，童叟无欺！”
他没有喊收稀缺卡，那样目标太大，容易引起警惕。他喊的是用冷门卡换其他冷门卡，听起来完全是人畜无害的集卡爱好者行为。
张超在一旁低声道：“晓宇，你搞啥子？这些卡都没人要，你换来换去还是垃圾啊？”
林晓宇神秘一笑：“你不懂。这叫攒人品，混脸熟。”
果然，他这么一吆喝，很快就有几个同样被稀缺卡折磨得欲仙欲死的学生围了过来。他们手里也攥着一把废卡，正愁没地方处理。
“兄弟，‘地耗星’白胜换你的‘地僻星’杨春，换不换？”
“换！”
“我拿‘地稽星’焦挺换你的‘地幽星’李忠，行不行？”
“行！”
几分钟功夫，林晓宇就用手里重复的、品相较差的卡，换回来几张他没有的、品相稍好的普通卡。总量没变，但种类更丰富了，卡片的整体品相也略有提升。
在周围人看来，他就是在做无用功，用垃圾换垃圾。
但林晓宇心里明镜似的：他这是在优化库存结构，为未来“成套”出售打下基础。更重要的是，通过这种“平等”的交易，他迅速融入了这个换卡圈子，大家都觉得这个六年级二班的林晓宇是个“实在人”，不像王浩那些人只会坑蒙拐骗。
气氛渐渐热络起来。林晓宇一边换卡，一边看似随意地跟人聊天：
“兄弟，你卡齐了吗？还差哪张？”
“别提了，就差一张‘天立星’董平！死活抽不到！”
“董平啊……我好像听说谁有来着？”林晓宇开始故弄玄虚，散布模糊信息，“是不是五班那个谁……好像他昨天抽到了，宝贝得跟什么似的。”
“真的假的？五班谁？我明天找他去！”
信息就这样流动起来。
又聊了几个，林晓宇逐渐摸清了当前的市场行情：哪些卡稀缺，大家对哪些卡渴望度最高，谁手里可能有好货，谁又急于求成。
太阳渐渐西沉，不少学生开始被家长叫回家。小卖部门口的人流渐渐稀疏。
林晓宇今天的“摆摊”活动也差不多该结束了。他没有收到一张稀缺卡，现金交易更是为零，还倒贴出去几张卡（虽然优化了库存）。
在张超看来，这纯属浪费时间。
但林晓宇却心满意足。他成功地在交易中心建立了据点，混了个脸熟，最重要的是，收集到了极其宝贵的第一手市场信息！
他知道，接下来该主动出击了。
他收拾好卡片，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走到小卖部窗口前。老板正准备关门。
林晓宇从优化后省下的一张相对好点的普通卡（“险道神”郁保四）递给老板：“叔叔，没开张，没现金。这张卡抵今天的地皮费，行不？这卡攻击力有80呢。”
老板愣了一下，看着那张卡片，又看看一脸认真的林晓宇，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接过卡片：“你小子……真他娘的是个人才！行，这摊位费老子收了！”
林晓宇也笑了：“谢谢叔叔，明天我还来。”
说完，他拉起还在嘀咕“郁保四能卖一毛钱呢”的张超，转身走向回家的路。
夕阳把两个小小的影子拉得很长。
林晓宇摸了摸书包里那叠依旧不值钱的卡片，心里却无比踏实。
启动资金（卡片）有了，信息渠道有了，交易据点有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那东风，就是找到那些手握稀缺卡、却又不知道其真正价值，或者急于变现的“幸运儿”和“傻小子”。
明天，得去五年级和四年级的楼层转转了。高年级的精明，低年级的，或许更好忽悠一点？
林晓宇的嘴角，勾起一抹与他年龄极不相符的、属于老狐狸的微笑。
（第三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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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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