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同仙界污浊的河水，悄无声息地流淌了数月。
丙字区表面依旧是一潭死水，杂役们日复一日地重复着贱役，仙吏们依旧作威作福。但一股难以言喻的紧张和猜忌，却如同水下暗流，在底层悄然涌动。
这一切，都源于数月前王五那场“意外”的溺毙。虽然仙吏定性，杂役们明面上不敢议论，但那种“赵辰这小子邪门、下手黑”的印象，却深深种在了许多人心里。
而今天，这股暗流被一颗投入死水的巨石，彻底引爆。
那名数月前还趾高气扬、向赵辰索要“孝敬”的心腹仙吏，在一次例行的夜间巡值时，毫无征兆地出事了。
据当时远远跟在他身后的几个杂役事后心有余悸地描述，那仙吏走着走着，突然身体一僵，紧接着周身仙力如同沸水般失控暴走，皮肤下浮现出诡异的黑气，七窍之中猛地喷出粘稠发黑的血沫！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双手疯狂抓挠着自己的胸口和头颅，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不过短短几息时间，他整个人便如同被抽干了所有精气，眼珠凸出，神魂气息如同风中残烛般迅速溃散，最终“噗通”一声栽倒在地，身体蜷缩成一团，死状凄惨可怖。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瞬间传遍整个丙字区。
仙吏暴毙！而且是如此诡异恐怖的死法！
刘管事被惊动了，亲自赶来查验。他蹲在那具已经僵硬、散发着淡淡腥臭味的尸体旁，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手指搭在尸体的手腕脖颈处，磅礴的神识仔细扫过每一寸经脉和识海。
然而，他查了一遍又一遍，眉头越皱越紧。
没有外伤，没有中毒的明显迹象，没有法力冲击的残留……体内仙力枯竭混乱，神魂彻底崩碎，仙基完全毁坏。一切特征，都指向最典型的——练功走火入魔，仙基崩毁！
可是……这仙吏修为不过人仙四阶，所修功法也是仙界最常见的大路货色，怎么会突然走火入魔到如此严重的地步？而且这死状，也未免太惨烈了些。
刘管事目光锐利如刀，扫过周围噤若寒蝉的杂役和几个面色发白的低阶仙吏。
“可有人见他近日有何异常？”刘管事声音冰冷。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摇头。那仙吏平日里嚣张跋扈，除了对刘管事谄媚，对其他人都是呼来喝去，谁会去关心他有什么异常？
“他最近可得罪过什么人？或者……收取过什么来历不明的东西？”刘管事又问，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人群。
杂役们把头埋得更低，不敢吭声。得罪人？他得罪的人海了去了！收东西？那更是常事！谁敢乱说？
查无可查。
刘管事脸色更加难看。他隐隐觉得这事透着古怪，可能与之前怀疑赵辰私藏宝物有关，但没有任何证据。总不能因为一个杂役突破时有点异常光芒，就断定他与一个仙吏的暴毙有关？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他刘管事无能，连手下都看管不好？
最终，他只能冷哼一声，挥袖起身，阴沉着脸宣布：“练功不慎，走火入魔，仙基崩毁！拖去化尸池处理了！真是废物！”
定性了。
依旧是“意外”。
但这一次，所有听到这个结论的杂役和底层仙吏，心里都冒起一股寒气。
王五死在粪坑是意外，这仙吏走火入魔暴毙也是意外？
哪有那么多巧合的意外？！
尤其是那些曾经欺压过赵辰、或者参与过搜查他房间、甚至只是平日里对他呼来喝去过的杂役和底层仙吏，此刻再看向赵辰那间紧闭的陋室时，眼神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惊惧和恐慌。
这小子……太邪门了！
谁沾上谁倒霉！而且死得一个比一个惨！
原本还有些小心思、想学着王五或者那仙吏去敲诈赵辰的人，此刻彻底熄了火，恨不得离那间“凶宅”越远越好。就连平日里分配活计的小头目，对赵辰的态度都下意识地客气了几分，不敢再随意刁难。
赵辰呢？
他依旧是那个赵辰。
每日天不亮就起床，穿着那身洗得发白却依旧带着污渍的杂役服，低着头，沉默寡言地干着分配给自己的活计。清扫、搬运、通沟……无论多脏多累，他都默默完成，从不抱怨，也从不与旁人交流。
仿佛王五的死，仙吏的暴毙，都与他毫无关系。他就像丙字区里一块会动的背景板，麻木，不起眼。
只有夜深人静。
陋室门扉紧锁。
赵辰盘膝坐在榻上，手中拿着一条干净的软布，一遍又一遍，极其仔细地擦拭着那面冰凉的古镜。
镜面光滑，映照出他此刻没有丝毫表情的脸。
但若仔细看，便能发现，他眼底最深处，偶尔会掠过一丝极淡、却冷冽如万载寒冰的锋芒。
蚀魂草，效果不错。
清除了耳边一只嗡嗡叫、不断索贿的苍蝇。
世界清静了不少。
他轻轻放下软布，将古镜贴近胸口，感受着那份冰凉透过衣物传入皮肤。
下一个……
该想想办法，怎么应付那只嗅觉更灵敏、也更贪婪狡猾的老狗——刘管事了。
总不能，一直被动挨打。
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凉的镜面上，轻轻划动着。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