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班室里，高明猛地从椅子上弹起，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波形图。
那是一段加密通话，信号源定位在C7方向，频率特征与TR-9系列完全相符。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解码器刚输入林骁给出的跳频规律，密文就像雪崩一般哗啦啦地展开。
“C7节点调试失败……信号中断时间超出预设窗口……怀疑暴露……”
高明念出声的瞬间，手都在颤抖。
这并非演习，而是敌军内部战术频道的实时通讯！
并且内容直指昨夜行动——他们真的被发现了！
“我们截获到了！”他一巴掌拍在桌上，震得保温杯盖高高弹起，“这可是敌军侦察队直属指挥网！连团部都无权监听的级别！”
他抓起电话就要向上汇报，手指按到一半却停住了。
脑海中闪过赵磊那句“巡逻时顺便看到的”，嘴角不禁抽搐了一下。
吹牛也得有个限度。
一个列兵，蹲厕所一整晚，能顺便看到敌军核心通讯站的跳频算法？
还能进行摩斯口哨翻译？
可数据不会说谎。
密钥匹配度达到98.7%，误差范围远低于系统自动推测阈值。
除非……真有人潜入到现场，亲眼目睹他们调试设备。
高明咬咬牙，拨通作训科电话：“报告！通信连于05:18截获敌军加密通话，内容涉及C7节点暴露风险，解码依据为——一名士兵提供的跳频参数。”
电话那头沉默了三秒。
“你说什么？谁提供的参数？”
“……一名列兵。”高明闭上眼睛，“他说是‘巡逻时推测出来的’。”
“放屁！”听筒里传来一声怒吼，“哪个营的？叫什么名字？这种级别的战术情报，没有来源审查就是重大泄密隐患！你们通信连想承担这个责任吗？”
高明额头冒汗，但并未松口：“这个人我信得过。而且……情报是真实的。”
消息如野火般迅速蔓延，不到半小时，侦察营便炸开了锅。
训练场上，王志远将战术匕首狠狠插入木桩，冷笑道：“老子当兵五年都没摸到敌军通讯频段，一个新兵蛋子，靠‘巡逻推测’就搞到密钥？要么他是间谍，要么脑子有问题。”
旁边几个老兵纷纷附和。
谁不知道最近林骁很怪异？
别人躲任务就像躲瘟神，他倒好，主动请缨去最危险的C7巡逻区，回来还不写报告，连登记表都是空的。
“张排长！”王志远直接堵在排部门口，“这事必须彻查！要是咱们营出了内鬼，谁都跑不了！”
张排长正对着昨夜的巡逻记录发呆，听到这话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冷得像冰。
“你是怀疑我带的兵？”他慢悠悠地合上笔记本，“还是怀疑我没管好自己的人？”
王志远一时语塞。
张排长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资料室那扇半掩的门，低声说道：“他们昨晚确实出去了。”
“那你还不……”
“还用你教我怎么带兵？”张排长打断他，语气突然压低，“C7方向三天没动静，昨夜却突然重启调试——你觉得这是巧合吗？”
王志远愣住了。
“闭嘴，归队。”张排长转身，背影沉重得像块铁，“再敢乱嚼舌根，关你七天禁闭。”
人群散去，张排长却没有回办公室。
他拐了个弯，悄悄摸到资料室门口，轻轻推开一条缝。
里面没有开灯。
林骁蹲在角落的旧桌前，借着电筒的微光，正一笔一划地画着什么。
纸上是精细到螺丝位置的设备布局图，天线角度、电缆走向、值班室门的朝向……甚至连墙上的那道裂缝都标了出来。
张排长喉咙动了动，没有进去。
他知道这张图意味着什么——这不是记忆，而是复刻。
是将敌军最机密的通讯站，从脑子里原样搬了出来。
而更可怕的是，林骁根本没打算上报。
“你真的不打算露面？”张排长终于推门进来，声音压得极低。
林骁头都没抬：“上报干什么？我又不想当功臣。”
“可情报已经引起团部的关注了！作训科派人下来查源头，你要是一直不承认，最后可能会被算成‘非法获取军事机密’！”
林骁这才抬眼，目光平静得吓人：“那您就说我没去。就说数据是猜的，是碰运气。”
“你疯了？”张排长又气又笑，“你知道这一条情报值多少分吗？A级任务起步！上面正追着要人呢！”
林骁冷笑道：“所以我才躲着。”
他合上图纸，指尖在边缘轻轻敲了两下，像是在计算着什么。
就在这时，门帘被人掀开一条缝。
赵磊探进头来，脸色紧张：“高明刚传来消息——他们又截获到一条。”
林骁皱起眉头：“说。”
“敌军要派技术组，今晚重启C7节点。”赵磊咽了口唾沫，“带着备用天线，预计22:00抵达。”
资料室陷入了死寂。
张排长盯着林骁，等他表态。
按常理，这应该是上报后由上级组织突击小队进行反制的任务。
可林骁只是静静地坐着，眼神仿佛在回放某个画面。
几秒后，他突然起身，从战术背心里抽出一支铅笔，在图纸背面飞快地写下几组数字。
赵磊看不懂，张排长却瞳孔一缩——那是精确到分钟的时间节点，和三个频率段编号。
“你打算……自己盯着？”张排长声音低沉。
林骁没有回答。他把图纸折好，塞进赵磊手里。
“交给高明。”他说，“让他们今晚重点盯着这几个频段。”夜色如墨，风在营区外围的铁丝网上刮出细碎的嘶鸣。
林骁蹲在炊事班后巷的灶台边，火光映着他半边冷峻的脸。
纸页在火焰中蜷曲、发黑，化作灰蝶翻飞——那是另一份未上报的草图，标着C7节点西侧掩体的通风口结构与守卫换岗规律。
他指尖一松，最后一角图纸坠入火中，火苗猛地窜高一截。
“你说你只是路过。”
声音从背后传来，清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
林骁没回头。他知道是谁。
苏晚棠站在门口，手机镜头还对着他，夜视模式下泛着幽幽绿光。
她穿着作训外套，头发胡乱扎着，显然是刚从睡梦中被惊醒赶来的。
“全团都在查‘那个没批准的任务’。”她往前走了一步，声音压低，却更尖锐了，“通信连截获了两条敌军密电，内容精准得像我们安了窃听器——可你连巡逻记录都没填！林骁，你‘路过’的地方，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林骁终于抬眼，火光在他瞳孔里跳动，像某种蛰伏的野兽。
“记者同志，”他慢条斯理地拍了拍手上的灰，语气懒散得近乎挑衅，“你拍我烧纸，是想写篇《某列兵夜间焚毁公共财物被逮现行》？还是《侦察营惊现纵火嫌疑人》？”
“别装了。”苏晚棠冷笑，镜头稳稳对着他，“高明说了，那些频率参数，连敌军自己都得查手册。可你给的，分毫不差。你不是路过，你是进去过——而且不止一次。”
林骁站起身，掸了掸裤腿，目光扫过她手机屏幕，嘴角勾起一丝讥诮：“那又怎样？情报是真的，敌人确实要来，备用天线型号是TR-9B，技术组领队左耳有道疤，代号‘老鹰’——这些，你打算报，还是帮我瞒？”
苏晚棠呼吸一滞。
她原本是来质问的，可话到嘴边，却发现逻辑早已倒向对方。
情报是真的。
行动有效。
而规则……规则是谁定的？
她忽然想起父亲退伍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战场上，活下来的，才是对的。”
“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她声音低了下去，“你绕开审批、不写报告、不组队、不报备……这是违纪！是越权！是——”
“是救人。”林骁打断她，语气陡然冷硬，“C7要是重启成功，敌军就能锁定我们三个前出哨位的坐标。明天一早，炮火覆盖，六个人，全得埋在山沟里。你觉得，我该先写申请表，还是先让他们活下来？”
苏晚棠哑然。
她想反驳，可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
她拍过太多“英雄”，那些人站在镜头前，喊口号、敬军礼、胸前挂满勋章。
可眼前这个，蹲在灶台边烧证据，眼神却比谁都清醒——他不是为了成为谁眼中的英雄，他只是不想看着人死。
“那你为什么不报？”她终于问。
林骁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像是穿透了她，落在更远的地方。
“上报？”他轻笑一声，带着点疲惫的讽刺，“一旦报上去，就得走流程：任务申请、风险评估、上级审批、资源调配……等他们开完会，敌军早就架好天线了。我不管那些，我只管结果。”
他抬脚碾灭最后一片余烬，转身要走。
“林骁。”苏晚棠忽然叫住他。
他停下，没回头。
“如果上面查下来……”她顿了顿，“你会被处分，甚至退兵。”
林骁背影顿了顿，声音随风飘来：
“那就让他们查。反正——”
他嘴角一扯，
“我从没申请当英雄。”
夜风卷过空巷，火堆只剩一撮灰。
远处，团部方向的灯光突然亮起，几辆吉普车驶出大门，车顶红蓝警灯未开，却透着一股压抑的肃杀。
资料室里，张排长盯着桌上那份空白的巡逻登记表，手指微微发抖。
他刚从团长办公室回来。
一句话，像刀刻在脑子里：
“查，给我查出那个擅自行动的兵！”
他抬起头，望向营区深处。
林骁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黑暗中。
可他知道——
风暴，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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