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装备库的铁门“吱呀”一声重新合上,宛如一头吞下秘密的野兽闭上了嘴巴。
林骁蹲在角落,手中握着一个拼凑而成的破玩意儿——外壳开裂的对讲机、缠着铜丝的磁芯、用电池夹改装的电源模块。
它看上去随时都会散架,但指示灯却微弱地闪了一下,好似死而复生的心跳。
他闭上了眼睛。
风声、雨声、心跳声都渐渐远去,只剩下前夜那串口哨声在脑海中回放:短——长——短短长。
这并非旋律,而是编码。
每一个音节的时长都被他精确到了毫秒级,并自动转换成一组跳频参数,在意识深处展开成一张动态频谱图。
“C波段,从12.7吉赫兹起跳,步进0.05,跳变周期4.3秒……”他低声念出一串数字,眉头忽然一皱,“这个频率……与我军备用应急频道的重合度达到了87%。”
睁开眼睛时,他的瞳孔中没有丝毫惊慌,只有冰冷的光芒。
“他们不是在建立中继站。”他喃喃自语道,“而是在安插钉子——进行长期监听,等到战时直接瘫痪我们的通讯链路。”
这并非战术突袭,而是慢性毒杀。
他抓起那台破对讲机,按下测试键。
接收器发出轻微的“滋啦”声,随即捕捉到一段极其微弱的脉冲信号——正是记忆中的节奏,正在某个方向有规律地跳动着。
目标确认:C7峡谷东侧的废弃气象站已被敌方启用,今晚有技术小组进场调试新天线。
他拨通了赵磊的加密频道:“十分钟后,到沙盘房,别带记录设备。”
赵磊赶到时还在打着哈欠,孙浩则一脸警惕,仿佛在问“你又想干什么”。
林骁没有废话,直接摊开地图,在C7的位置画了个圈。
“气象站重新启用了,今晚有人带着Y型天线进去调试。我们不去炸,也不去抓,只是去‘看一眼’。”
“看一眼?”赵磊的声音都变了调,“上次路过时顺便截取了一段密电,现在全团的调查员都在调查这次越权行动!这次可是越境侦查,要是真被抓了,算战俘还是间谍?国际法管不管这种叛国罪啊?”
“我不需要你们进屋。”林骁平静地说道,“你们两人在外面警戒,我进去记录一些东西,十分钟后出来。”
帐篷帘子猛地被掀开。
周大勇抱着枪站在门口,湿漉漉的作战服滴着水,眼神却亮得吓人。
“算我一个。”他说道,“我不想背黑锅,但更不想哪天打仗时发现电台里全是杂音,指挥喊‘前进’,结果全连听成‘后退’,然后集体冲进雷区。”
林骁看了他一眼,没有拒绝。
四人趁着暴雨潜行。
雨水砸在脸上如同针扎一般,能见度不足十米,但这也正是最好的掩护。
红外探测失灵,巡逻犬的嗅觉也受到了影响,敌军的岗哨也懒得冒雨巡查。
接近气象站三百米时,林骁打出手势示意停下。
赵磊和孙浩分别从左右两侧包抄警戒,周大勇守住撤离通道。
林骁独自贴着墙前行,像一道影子般滑过泥泞的地面。
后窗玻璃碎了一角,他借着闪电的光芒往里扫了一眼——
Y型天线已经架设完毕,连接着一台改装过的信号中继器;操作台上摆着加密模块,型号与敌军最新一代的情报终端一致;墙上贴着一张手写表格,标题是《跳频序列切换表(第二阶段)》,下面密密麻麻地写着时间、频率、密钥代号。
他靠在墙根,深吸一口气,推开通风窗钻了进去。
三分钟。
他站在操作台前,目光如扫描仪般扫过每一处细节——设备的启动顺序、技术人员留下的便签字迹、键盘上的油渍分布,甚至那人敲回车键前习惯性停顿0.8秒。
过目不忘并非夸张。
每一幅画面、每一段音频、每一个字符,都被刻进了大脑皮层,永不磨灭。
正准备撤离时,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林骁瞬间蹲下身子,滚进了墙边的排水沟。
一名敌军士兵打着伞走了过来,嘴里哼着歌——
短——长——短短长。
还是那串口哨声。
林骁屏住呼吸,耳朵却在疯狂地工作着。
那音节之间的间隔、换气的节奏、鞋底踩水的频率,全都自动录入了脑海,与之前记录的数据进行比对校准。
“这并非巧合。”他在心里确认道,“这是一种活体密码验证机制——他们用人声传递密钥片段,机器无法复制。”
脚步声渐渐远去,他缓缓爬了出来,浑身湿透,但面无表情。
返回的途中,暴雨仍未停歇。
四人沉默地快速前行,直到脱离了边境缓冲区,赵磊才喘着气问道:“你……是不是把整个房间都记下来了?”
林骁脚步未停,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
“差一点,漏了个插头的颜色。”暴雨如注,泥水顺着林骁的作战靴往里灌,每一步都像踩在冰冷的铁砧上。
他走在最前,背影挺得笔直,仿佛这场险之又险的渗透只是去邻村收了个快递。
身后三人喘着粗气,浑身湿透,眼神却一个比一个复杂。
孙浩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声音发颤:“你……是不是把整个房间都背下来了?”
林骁脚步没停,头也不回:“差一点,漏了个插头颜色。”
赵磊翻了个白眼,咬牙切齿:“你还嫌记得不够全?下次干脆把敌军炊事班长炖的红烧肉配方也顺回来当战利品!”
没人笑。他们心里都清楚——那不是夸张,是事实。
林骁的大脑,根本不像人脑,更像一台冷血的量子终端。
他不需要相机,不需要录音笔,甚至不需要思考。
信息进去,就永远钉死在神经突触里,分毫不差。
回到营地,警戒解除,换岗交接,一切如常。
可林骁没回宿舍,也没去领热汤——他径直拐进角落那间几乎被遗忘的资料室,门一关,灯一开,桌上的草图纸和红蓝铅笔已经就位。
他闭眼三秒,像是在调取一段内存。
再睁眼时,笔尖已疾速游走。
一张近乎完美的《C7敌军通讯站全要素推演图》在纸上成型:Y型天线仰角、信号中继器型号、跳频序列切换逻辑、电源负载曲线……甚至连敌方技术人员操作习惯都被标注为“行为漏洞点”。
六个可干扰频段用红圈标出,三个信号盲区以虚线勾勒,下方一行小字写着:“建议在T 23分实施脉冲反向注入,可致其校准模块永久性偏移。”
画完最后一笔,他吹了吹未干的铅痕,把图纸卷成筒,塞进赵磊怀里。
“交给高明,”他声音低得像自言自语,“就说‘匿名来源’,别提我。”
赵磊盯着那卷纸,喉结动了动:“你要背锅的。”
“我已经背了。”林骁扯了下嘴角,“从我记下那段口哨开始。”
凌晨五点,通信连值班室。
高明——团里最年轻的通讯工程师,正揉着通红的眼睛核对昨夜频谱日志。
突然,他目光定格在一份手绘图纸上,手指微微发抖。
“这……这不是破解。”他喃喃道,“这是预判!他们还没正式启用C7节点,我们就知道他们会卡在哪!”
他猛地拍桌而起,惊得隔壁值班员差点打翻泡面:“谁画的?这他妈是人能想出来的?!”
可图纸上没有署名,只有页脚一行小字:“路过顺手,别问。”
与此同时,团部作战室。
灯光明亮如刀,墙上电子沙盘闪烁着边境动态。
团长陈国栋站在C7区域前,脸色铁青,手中报告被攥出深深折痕。
“谁批准了针对C7的侦察?”他声音不高,却压得所有人不敢抬头,“查!必须查出来!越境行动不是过家家,谁给的胆子私自行动?!”
参谋长欲言又止:“可……干扰确实成功了,敌方信号失真率78%,相当于瘫痪。”
“那也是违规!”团长怒目圆睁,“战场上,一次侥幸,可能换来十次覆灭!”
会议桌下,周大勇悄悄看了眼腕表——05:47。
他知道是谁干的。
但他没开口。
资料室里,林骁正蹲在铁皮火盆前,手中是那张推演图的草稿。
火苗“轰”地窜起,吞噬了每一笔线条、每一个数据。
火星飞溅,映在他冷峻的瞳孔里,像一场无声的庆功。
他低声说,像是对火,又像是对命运:
“没人批准,我只是路过——顺便顺手关了个窃听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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