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的火光还在林骁瞳孔里跳动。
他蹲在资料室角落,看着最后一片纸屑化成灰,像埋葬一场无人见证的战役。
没人批准,没人知情,甚至连失败的机会都没有——但C7节点,确实死了。
上午八点四十七分,通信连值班室。
警报声撕裂了短暂的宁静。
“第三次重启尝试失败!第四次……不,第五次信号脉冲刚起就被压了下去!”值班员声音发颤,“C7方向,彻底静默了!最后一次传输只维持了十一秒,连握手协议都没完成!”
高明冲到主控台前,眼底布满血丝,却亮得吓人。
他调出三次干扰波形图,逐帧比对加密握手阶段的时间戳——每一次,都在敌方认证密钥交换的0.3秒窗口内精准切入,像是掐着心跳动刀。
“不是巧合……”他喉咙发紧,“这是知道他们的通信协议底层逻辑。”
他猛地转身,抓起那张被揉过又展平的“匿名”图纸,指节发白。
这根本不是什么干扰方案——这是对敌方通讯系统的一次解剖式预判。
连他们尚未公开的跳频算法漏洞,都标在了第三频段偏移角上。
“有人在敌后,看穿了整套系统。”高明喃喃,“而且,他知道我们能用。”
他抄起对讲机就往外冲,皮鞋在走廊敲出一串急鼓。
“作训科!我有紧急情报提案——我们有能力让C7永久失效,但来源不能报!绝对不能!”
作训参谋抬头,正端着搪瓷杯吹茶,一听这话差点呛住:“你再说一遍?谁执行的侦察?哪支小队?任务编号?审批流程走没走?”
“没有编号,没有小队,没有流程。”高明咬牙,“但情报是真的,效果已经验证。如果我们现在部署反向注入程序,可以在不发射一发子弹的情况下,让敌方未来七十二小时内的所有加密通讯自动降级为明文广播。”
办公室瞬间死寂。
有人倒吸一口冷气。
作训参谋缓缓放下杯子,眼神像在看一个疯子:“你是说……咱们有一支没上报、没备案、没支援的侦察力量,深入敌后完成了电子侦察 战术推演,还顺手把人家的通信协议给破解了?”
“我不知道是谁干的。”高明声音低沉,“但我知道,这张图纸来的时候,C7还没启用。而今天早上,它死了。”
消息像野火燎原。
侦察营食堂里,一群正啃馒头的兵愣在原地。
“啥?C7瘫了?咱们干的?”
“哪来的侦察行动?我连边境线都没摸过。”
“不是说最近全是D级巡逻吗?谁偷偷升到A级了?”
王志远一把拍桌站起来,脸都黑了:“这种级别的情报操作,涉及跨境信号测绘、协议逆向、脉冲时序控制——这他妈是国家级电子战单位才有的能力!谁给的胆子私自行动?出了事算谁的?!”
没人回答。
但所有人目光,不约而同扫向角落那个正低头嗦面的身影。
林骁面无表情,筷子稳稳夹起一片牛肉,嚼得认真。
老赵端着碗坐到他旁边,压低嗓音:“外面都传疯了,说团里要给你报一等功。”
“功?”林骁冷笑,“我现在最怕的就是名字出现在任何文件上。”
他太清楚了。
前世加班猝死前,他不过提交了一份优化方案,结果全公司都说是他“越级献策”,领导脸上无光,转头就把他调去边缘项目,三个月后优化裁员名单第一人就是他。
功劳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却最能杀人。
正说着,赵磊猫着腰溜进来,塞给他一部手机。
屏幕亮着,是高明刚发来的截图文稿——一段破译的短波信号,来源为敌军内部应急频道。
【山鹰计划延期。
原因:核心节点暴露风险过高,疑似内部存在高阶情报泄露。
建议启动‘夜枭’预案,清查所有通讯模块。】
林骁盯着“山鹰计划”四个字,眼神微动。
他知道这个名字。
不是什么战术代号,而是敌军酝酿已久的渗透总攻——代号“山鹰”,目标是在三天后边境换防窗口期,派遣精锐伪装成边民,携带微型信号中继器潜入我方纵深,建立情报链。
而如今,因C7被“无形击毁”,计划被迫搁置。
他没破解什么协议。他只是记得。
记得昨夜那阵古怪的口哨声——敌军巡逻兵在调试设备时,用摩尔斯节奏吹了一段自定义校验码。
普通人听个响,他却过目不忘,连频率谐波偏移都刻进了脑子。
再结合之前一次巡逻拍下的天线布局草图,顺手推演了一遍反制路径。
仅此而已。
可现在,这张网越拉越大。
“林骁。”赵磊忽然咧嘴一笑,凑近他耳朵,“排长刚被叫去团部谈话,回来脸色跟吞了苍蝇似的。他问我:‘你们到底出去几次了?’”
林骁挑眉:“你怎么说?”
“我说——”赵磊压低声音,带着三分痞气,“我们昨晚集体梦游,林骁说他在梦里看见敌军修了个信号塔。”
林骁差点呛住。
他抬头看向窗外,阳光刺眼。
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所有人追上真相之前,继续装傻,继续隐身,继续做一个——从不写报告的列兵。
九点五十分,作训科下发通知:所有参与近期边境任务人员,须于今日提交完整巡逻日志。
林骁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起身走向办公室。
他从抽屉里取出一张空白表格,指尖轻敲纸面。
风吹过窗台,卷起一角未燃尽的草稿灰烬,悄然落地。
他低头,笔尖悬在姓名栏上方,迟迟未落。
下午三点,团部作战会议室的门“砰”地被推开。
调查组组长王建国一脚踏进来,肩章上的两杠一星压得空气都低了几分。
他身后跟着两名军务处干事,手里抱着一叠打印纸——那是全营列兵刚刚上交的巡逻日志。
一张张翻过去,字迹潦草、内容雷同,无非是“例行巡逻至3号界碑”“未发现异常”“天气晴”。
直到翻到那份——完全空白的表格。
“姓名:林骁。”
“任务时间:无。”
“行动内容:无。”
“备注栏:空。”
王建国盯着这张纸,像是在看一个挑衅的符号。
“这就是你的日志?”他抬眼,目光如刀,“C7节点瘫痪,敌军紧急变更作战计划,通信连用了一份‘匿名情报’打出一场教科书级电子反制,而你告诉我——你什么都没干?”
办公室里鸦雀无声。
侦察营一班全体列队站在墙边,一个个绷着脸,眼神却偷偷往角落瞟。
林骁站在最末尾,双手贴裤缝,表情平静得像刚睡醒。
“报告。”他声音不高,却清晰,“我没接到任务,没越境,没接触敌方设施,也没提交任何情报。所以……日志没得写。”
“哈!”周大勇突然咧嘴一笑,往前半步,“首长,我作证!昨儿晚上十一点多,我上厕所,看见林骁蹲在盥洗室刷鞋,刷了整整两个小时!那双作战靴都快让他刷出反光来!他要是去了敌后,难道是穿着湿鞋飞过去的?”
几个兵憋着笑,肩膀直抖。
王建国脸色铁青:“那你怎么解释通信连使用的反制方案,和这份‘匿名图纸’完全一致?连第三频段偏移角的谐波补偿系数都分毫不差!这不是巧合,是精准预判!”
赵磊耸耸肩,一脸无辜:“首长,您说的这个……我也纳闷。可咱们连边境线都没跨,难道是敌军自己技术不过关?说不定他们基站建在风水宝地,招了电磁邪祟?”
“放肆!”王建国猛地一拍桌子。
可就在这时,高明从门外冲进来,手里攥着一份加密解码记录,声音压得极低:“首长……刚截获一段敌军内部通话,他们在提‘记忆者’……说有个‘能记住一切的人’,正在干扰他们的通信演进路径。”
空气骤然凝固。
王建国瞳孔一缩,猛地转向林骁。
而林骁依旧面无表情,只是指尖微微蜷了蜷。
深夜,风如刀割。
林骁独自登上七号哨塔,靴子踩在铁梯上发出沉闷回响。
他没开灯,借着月光望向C7方向的山谷——那里曾矗立着敌军最关键的中继节点,如今只剩一片死寂的黑暗。
可黑暗,从来不是终点。
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苏晚棠发来的照片,拍摄时间是十分钟前,地点:C7气象站屋顶。
照片里,一个外形怪异的装置静静立在水泥平台上。
不像天线,也不像雷达,倒像是某种被扭曲的金属雕塑,表面涂着哑光黑漆,功率读数几乎为零。
但它在发信号。
一段极低频、极缓慢的编码,像心跳,又像呼吸,不间断地重复着。
林骁盯着那张图,眼神渐冷。
“他们在钓鱼。”他低声说,声音消散在风里。
而此刻,千里之外的敌军指挥所内,李文斌正盯着监控画面中林骁每日巡查的固定路线,嘴角缓缓扬起。
“启用‘双盲测试’。”他下令,“放出假目标,引他出手。我要确认——那个‘记忆者’,是不是真的能记住一切。”
镜头最后,林骁站在哨塔边缘,手中捏着一张草图——是他三天前随手画下的C7原始布局。
他盯着那行曾被自己忽略的频率标注,忽然笑了。
下一秒,手指一撕——
草图碎成片,随风飘散。
“你想让我露头?”他轻声道,眸光如刃,“行啊……”
“但这次,换我当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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