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风,像砂纸一样刮在脸上。
林骁半蹲在废弃输油管道西侧的岩缝里,呼吸压得极低,连睫毛都不曾颤动。
夜视仪中,一片死寂的荒原泛着幽绿的光,远处C7气象站的方向,只有那座怪异的黑色装置在屋顶沉默矗立,像一尊献祭用的图腾。
可他知道,那不是终点。
那是饵——专为他设的饵。
“他们想用低频信号当心跳,骗我靠近。”林骁在心里冷笑,“可惜,我听得出心跳和脉搏的区别。”
三天前的监听数据在他脑中自动回放。
那段看似杂乱无章的编码,每隔两小时,频率偏移0.3赫兹,幅度微调0.7分贝,持续七次后形成一个闭合环路。
这不是通信协议,也不是干扰波形,而是一条隐形的坐标链——像一根细线,缓缓画出侦察营夜间行动的预判路径。
“他们在测试我的反应模式。”他眯起眼,“双盲?呵,你们以为是实验,其实早成了标本。”
赵磊的技术分析报告他昨晚已反复推演三遍。
敌军通信频段调整的时间点,精准卡在侦察营每周例会结束后的三十七分钟,恰好是信息上传服务器、值班兵换岗、监控盲区最大的窗口期。
而这次突然启用的低功率信标,频率落在军用雷达探测的“灰色地带”,常规设备根本扫不出来。
除非——有人能记住所有参数,分毫不差。
“所以你们管我叫‘记忆者’?”林骁嘴角一扯,“名字太玄,不如叫‘你们不该惹的麻烦’。”
他回头看了眼藏在岩壁后的周大勇。
老班长正检查肩上的EMP脉冲包,动作沉稳,眼神却透着一丝担忧。
毕竟这次计划太险:不进敌营,反设局于归途;不用强攻,只等猎物自投罗网。
“你真确定他们会走这条道?”周大勇压低嗓音,“这管道年久失修,塌了半截,正常人不会选。”
“正常人不会半夜调动机动组。”林骁收回视线,“但他们知道我们会‘去C7’,就必须从这里撤。捷径不是最优路线,而是心理惯性——他们以为我们以为他们想不到。”
赵磊在出发前还吐槽:“这逻辑套得比俄罗斯套娃还深。”
可林骁清楚,战争从不是比谁更疯,而是比谁更准。
他摸了摸战术背心里那张早已撕碎的草图残片。
三天前他画下C7原始布局时,顺手标注了一组备用频段,连他自己都忘了用途。
直到今晚,那行小字突然跳进脑海——“L波段谐波反射角:53.6,受地形遮蔽影响显著”。
而敌军信标的主频,恰好是L波段边缘。
“他们不是随便选的位置。”林骁瞳孔微缩,“他们是想借地形反射,放大我对信号源的感知误差——逼我亲自去验证。”
所以,他必须“上当”。
白天那一幕,是他亲手导演的戏:值班日志摊开在桌上,写着“发现可疑信号源,建议夜间侦察”;然后故意迟到集合,让通讯员小刘“无意”看到。
果不其然,傍晚就传来敌军机动组调动的消息。
鱼饵投了,鱼线绷了,现在就等鱼咬钩。
“你说他们真以为我是靠运气猜中反制方案?”赵磊在通讯频道里小声嘀咕,“要我说,直接上报指挥部,派无人机一扫,多干净。”
“干净?”林骁轻笑,“那就没意思了。而且……我不只是要抓人。”
他顿了顿,声音沉下去。
“我要让他们知道——从一开始,就是他们在被观察。”
周大勇看了他一眼,忽然觉得这个平日里总说“我就想早点退伍”的列兵,眼神冷得不像活人。
时间一分一秒爬向午夜。
林骁取出腕表,屏幕显示:00:58。
再过二十三分钟,敌军伏击小组的轮换窗口关闭。
他们必须撤离,否则天亮前无法返回防线。
而这条废弃管道,是唯一能避开我方红外巡检的路径。
他缓缓拉开战术腿包,取出三枚微型震动传感器,指尖在触发延迟上轻轻拨动。
“烟雾掩护,电磁压制,不杀人。”他低声下令,“我要活口。”
周大勇点头,赵磊在后方确认信号屏蔽圈已展开。
整个伏击阵型悄无声息地完成合围。
风忽然停了。
荒原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仿佛连沙粒都不再滚动。
林骁盯着管道出口的阴影,呼吸几乎与心跳同步。
不是因为监听,不是因为推理。
而是因为他记得——去年冬季演习时,敌军一支侦察小队曾从这里突围,留下半截断裂的战术腰带,挂在锈蚀的管道口。
而此刻,那断口处的金属,正微微晃动。
像是有人刚刚碰过。
他的手指,缓缓移向遥控开关。
夜,仍未结束。
凌晨一点十七分,荒原的死寂被一道低沉的金属摩擦声撕开。
废弃管道出口的阴影里,四道黑影猫着腰疾行而出,动作利落得像夜行的猎犬。
最前方那人肩上扛着便携式信号干扰器,天线微微颤动,仿佛还在回味方才对侦察营通信网的短暂压制。
他们走得极快,却在踏出管道的一瞬——猛地僵住。
风不对。
前一秒还带着沙砾滚动声的夜,突然被一层厚重的白雾吞没。
视线不足三米,呼吸间全是刺鼻的化学烟雾味。
领队刚要下令撤退,两侧岩壁骤然传来脚步包抄的闷响,战术靴踩碎枯石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压来。
“中埋伏!”有人低吼。
可已经晚了。
周大勇一声不吭,带着两个队员从高坡跃下,EMP脉冲包瞬间激活,敌军身上的电子设备“啪”地熄火。
赵磊在后方操控无人机投下第二波烟雾弹,封锁退路。
整个过程不到二十秒,没有枪声,没有交火,只有几声仓皇的挣扎和闷哼。
五分钟。
四名蒙面敌军,连同那台价值不菲的干扰设备,全数被按在地上,脸贴黄沙,动弹不得。
林骁从岩缝中缓缓起身,拍了拍作战服上的尘土,像是刚从一场无关紧要的夜巡归来。
他走到俘虏面前,蹲下,摘掉其中一人头套——是个三十出头的精瘦汉子,额角带疤,眼神仍硬。
“你们怎么知道我们会走这儿?”那人咬牙问,声音发颤,“这路线是临时定的,连我们班长都不知道!”
林骁没说话,只是掏出战术匕首,在对方眼前轻轻一晃。
然后他站起身,踱到管道出口那截锈蚀的金属口,指着断口处一根几乎看不见的细枝:“因为你们昨天走C7的时候,左腿那个瘸兵踩断的树枝,还在原地没动。”
俘虏瞳孔猛地一缩。
林骁继续道,语气平静得像在念天气预报:“你们为了避开红外警戒,特意绕到这片废墟,但忘了——这片区域风向常年偏西,断枝倒向左侧。而今天早上我路过时,它已经歪到了右边。”
他顿了顿,嘴角微扬。
“说明有人碰过。而且,是急着撤离的人。”
四周一片沉默。
连周大勇都忍不住看了林骁一眼——这他妈哪是列兵,这是人形监控回放系统吧?
审讯室里,灯光惨白。
赵磊正忙着拆解那台干扰器,却在夹层摸出个指甲盖大小的装置——微型录音仪。
打开一看,七段音频文件整齐排列,命名规则诡异:《哨岗_04:17》《厕所外踱步_23:02》《战术推演自语_02:11》……
林骁接过播放器,按下第一段。
自己的声音从里面传出:“……这种任务根本没必要全员出动,张排长就是怕担责。”
他眼神一点点冷了下来。
他们在收集他的行为模式。
不止是行动轨迹,还有思维习惯、语言节奏、决策逻辑——甚至是他一个人值夜时的碎碎念。
这不是一次普通的反侦察。
这是针对他本人的“建模”。
团部会议室,烟雾缭绕。
“这次行动根本没人批准!”作战参谋拍桌怒吼,“谁让侦察营擅自越界设伏?还抓了五个敌军?这是要引发局部冲突吗!”
张排长坐在角落,低头抽烟,指节发白。
他没解释,也不能解释——那份“建议夜间侦察”的日志确实是林骁故意留下的,而他,选择了沉默遮掩。
镜头拉远,审讯室外。
林骁站在走廊尽头,手里捏着那台录音仪。
他盯着它,像盯着一头潜伏已久的野兽。
然后,猛地一攥。
塑料外壳“咔”地碎裂,芯片暴露在冷光下,像一颗被挖出的心脏。
他低声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你们想研究我?”
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近乎残忍的弧度。
“好啊……接下来,我教你们什么叫——记忆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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