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在变电站铁皮屋顶上撕扯，像刀子一样刮过林骁的脸。
他趴着，一动不动，热成像望远镜紧贴眼眶，视野里那辆民用皮卡像一头潜行的野兽，缓缓停在废弃库房前的空地上。
周大勇在他身后，缩着脖子，压低声音：“真来了……还准时，跟上班打卡似的。”
林骁没回话。
他的注意力全在那个从副驾驶下来的高个男人身上——那人下车时没扶车门，落地极稳，军靴踩在冻土上几乎没发出声音。
他右手戴着一枚银戒，在热成像画面里泛着微弱的金属反光。
林骁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枚戒指……他记得。
不是资料库里的，也不是情报课讲过的。
是前世他偶然在基地审讯录像里“刷到”的一段片段——敌军情报部高层内部会议的泄密视频，编号073。
当时他正加班整理外军渗透案例，顺手点开，只看了三分钟就因系统报错关闭。
可那三分钟，他记了一辈子。
画面中，坐在主位的男人右手无名指上，就有这枚戒指。
样式低调，戒面刻着一道细如发丝的鹰纹——山鹰组织的图腾。
“山鹰”不是代号，是实体。
而这个组织，早在二十年前边境冲突结束后就被宣告瓦解。
官方记录里，他们全员覆灭，档案封存。
可现在，人就在这儿，活生生地，站在他们眼皮底下交接“货物”。
“林骁？”周大勇轻轻推了他一下，“你脸色不对。”
“我没事。”林骁缓缓吐出一口气，白雾在冷空气中瞬间凝成冰晶，“只是……我们钓上来的，可能不是鱼。”
“什么意思？”
“是鲨鱼。”他低声说，“而且，它早就知道网在哪。”
他迅速在平板上调出刚才截取的画面，放大那枚戒指，又对比了当年审讯录像的截图——角度、纹路、佩戴习惯，完全一致。
这不是巧合。
这意味着，对方不仅有高层背景，而且从未真正退出战场。
他们像寄生虫一样，依附在后勤链条上，用二十年时间，一点点啃噬防线的根基。
“排长说得对，不能开枪。”林骁收起设备，声音冷静得可怕，“但我们可以……让他自己走进笼子。”
计划是林骁提的，张排长咬牙批准的，可真到了执行这一刻，连他自己都觉得疯。
他们“丢失”了三台报废雷达模块，外壳贴上“机密”标签，内部塞满追踪芯片和微型录音装置。
运输车故意走那条“被污染”的路线——监控故障、交接混乱、门岗松懈。
一切，都是为了让敌人觉得：有机可乘。
而现在，鱼上钩了。
皮卡上的人开始搬运货物，动作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
林骁盯着主使者的一举一动——他从不亲自搬，只站在一旁指挥，手势简洁，三下五除二就把任务分配清楚。
那种指挥若定的气场，根本不是普通特工能有的。
“这人至少是营级指挥员，甚至可能是退役的作战参谋。”周大勇喃喃道，“可他怎么混进来的？后勤系统查得再松，也不可能让一个外人长期进出。”
“他不是外人。”林骁眯起眼，“他是‘自己人’。或者说，曾经是。”
他想起那枚军徽——二十年前的老式徽章，只有老部队才用。
而能接触到这种体系的人，要么是老兵，要么……是内部被策反的钉子。
“系统性策反……”他低声重复，“不是一个人叛变，是一整条链子烂了。”
周大勇听得脊背发凉：“那咱们现在怎么办？等他们搬完，直接抓？”
“不。”林骁摇头，“现在抓，只能抓到两个跑腿的。我们要等主使者上车，跟着他，找到他的巢。”
“你疯了？深入敌后？就咱俩？”
“我们有追踪器。”林骁点了点平板，“每台‘机密设备’都带信号源，只要他带回据点，我们就能顺藤摸瓜。而且——”
他望向远处那条蜿蜒的野路，“他不会直接回大本营。这种人，谨慎得像狐狸。他一定会绕路，换车，甚至可能有个中转点。我们要盯住他，直到他露出破绽。”
周大勇沉默了几秒，忽然咧嘴一笑：“行，我跟你疯一回。反正老子当兵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谁能把敌军情报部长‘顺手’抓回来的。”
林骁没笑。他知道，今晚的行动，已经超出了“任务”范畴。
这是战争。
一场看不见硝烟，却足以摧毁整条防线的情报战。
皮卡装完货，缓缓启动。
林骁立刻拍下车牌，同时启动追踪程序。
信号稳定，绿色光点在地图上缓缓移动。
“走。”他收起设备，翻身从屋顶滑下，“跟上去，保持五百米距离，别被发现。”
周大勇紧随其后。两人像幽灵般消失在夜色中。
皮卡驶出废弃库区，果然没有直奔主路，而是拐上一条荒僻土道，七绕八拐，明显在反侦察。
林骁冷笑：“果然是老手。”
他们徒步穿行在雪地里，靠追踪信号导航。
寒风刺骨，呼吸都带着血丝，可没人喊停。
两小时后，皮卡终于在一处偏僻山坡下停住。
主使者下车，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才打开后备箱，将货物转移到一辆早已等候的黑色越野车上。
林骁伏在百米外的岩石后，屏住呼吸。
就是现在。
只要他上车，他们就能顺着信号，一路追到老巢。
可就在这时——
五百米外的山坡上，一道微弱的闪光，突兀地亮起。
咔嚓。
林骁猛地抬头，瞳孔骤缩。
一个身影站在雪坡上，手里举着相机，镜头正对准这边。
是苏晚棠。
就在对方准备撤离时，苏晚棠突然出现在五百米外的山坡上举着相机——她以为是普通偷盗案，想拍点“军营丑闻”。
夜风卷着雪粒在她脚边打旋，镜头对准那辆黑色越野车，闪光灯一闪，像一道撕裂黑暗的闪电。
林骁瞳孔骤缩。
“糟了！”
那一瞬，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皮卡旁的男人猛地抬头，眼神如鹰隼般扫向山坡，身体瞬间绷紧，右手已摸向腰间。
他没跑，反而迅速将后备箱合上，动作干脆利落，完全是受过高级反侦察训练的本能反应。
林骁脑子里电光火石般闪过三个字：暴露了。
他没时间骂苏晚棠，也没空想她怎么找到这里的。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失控的局面，强行掰回轨道。
“赵磊！”他低吼一声，手腕上的战术终端飞速点开加密频道，“启动C-7烟雾陷阱，现在！”
耳机里传来一声“收到”，三秒后，轰——！
右侧山沟猛然炸开一团灰白色浓烟，像是地下管线突然泄漏，滚滚热气夹着刺鼻的硫化物气味迅速弥漫开来，顺着风向扑向路口。
夜风一卷，整片区域瞬间被笼罩在迷蒙雾障中，能见度骤降至十米以内。
“周哥！左翼包抄，封死退路！”林骁翻身跃出掩体，战术手套紧握枪托，整个人如猎豹般贴着岩壁疾冲。
周大勇早已拔腿狂奔，抄近道绕向山坡另一侧。
他知道今晚这活儿从“蹲鱼”变成了“猎鲨”，可既然林骁敢冲，他就敢跟。
林骁直扑越野车驾驶位。
车门还没关，那人已经发动引擎，轮胎在雪地里打滑，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停下！”林骁一跃而上，左手猛地拽住车门，右手枪口顶进车内。
车内男子猛踩油门未果——周大勇从侧坡甩出绊马索，轮胎一绞，车身剧烈一晃，熄火。
男子反应极快，甩手抽出匕首，寒光一闪，直刺林骁咽喉。
林骁侧头避让，匕首擦过防弹衣边缘，划出一道火星。
他不退反进，一脚踹断对方支撑腿，顺势压上，两人在狭窄驾驶座内激烈搏斗。
拳风、刀影、喘息声混作一团。
就在匕首即将割破林骁颈侧时，他忽然低吼出一句：
“山鹰不会在雾天起飞，可你今晚飞了。”
男人动作猛地一滞。
那一瞬间，林骁看见了对方眼中的震动——不是恐惧，而是确认。
仿佛某个早已埋下的暗号，被一个不该知道的人说了出来。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间隙，林骁拧臂夺刀，反手一记肘击砸在对方后颈，趁其失衡，一个过肩摔将人甩出车外。
周大勇紧跟着扑上，两人合力将其按在地上，咔嚓一声铐上手铐。
林骁喘着粗气，指尖还在发颤。
他低头扯开男子军服内衬，借着手电光，一行细密刺绣映入眼帘：
“敌军情报部副部长，代号‘夜枭’。”
他心头一沉。
不是小鱼，不是特工，是敌方情报系统的二把手。
一个本该在档案里烂掉的名字，现在被他亲手从雪地里拖了出来。
远处，苏晚棠跌跌撞撞跑下来，相机还举着，脸色发白：“我……我只是想拍个偷电池的贼……怎么……抓了个敌军大脑回来？”
没人回答她。
通讯频道突然炸响：“指挥部接收到信号！一级反渗透预案已启动！所有单位原地待命，等待押送组接应！”
林骁站在雪地里，望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双手。
他不是不怕。
他是知道，这一抓，已经把整个侦察营，拖进了风暴眼。
夜风呼啸，卷走最后一丝硝烟味。
被押上临时担架的“夜枭”忽然侧过头，看了林骁一眼，嘴唇微动，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吞没：
“……你能听出摩斯码的呼吸节奏，能记住十年前的地图细节，还能说出‘山鹰’……你不是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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