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井水顺着贾张氏肥硕的脸颊往下淌,浸透了她那件本就油腻的棉袄,在初春的夜风里,激得她打了个寒颤。
院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定格在林卫东那只还拎着的空木盆上。
下一秒。
“啊——!杀千刀的小畜生!你敢泼老娘!”
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啸划破了夜空,贾张氏浑浊的眼珠子瞬间布满血丝,脸上的肥肉因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她从湿漉漉的地上猛地弹起,臃肿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张开乌黑的指甲,就要往林卫东脸上挠去。
“够了!闹什么闹!”
一声暴喝如同闷雷,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一大爷易中海背着手,每一步都踩得极重,官靴踏在青石板上,发出“嗒、嗒”的声响,仿佛每一下都踩在众人的心坎上。他那张国字脸绷得像块铁板,两道法令纹深深刻下,满是兴师问罪的威严。
他身后,二大爷刘海中挺着个官架子十足的肚子,眼神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活像一只终于等到肉骨头的苍蝇。
贾东旭也跟着冲了过来,当他看到自己老娘浑身滴水、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头上,活脱脱一个落水狗的狼狈模样时,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
“林卫东你……”
他指着林卫东的鼻子就要破口大骂,却被易中海一道凌厉的眼风给硬生生噎了回去。
易中海的目光转向林卫东,眉头紧锁,语气里充满了失望与责备,仿佛在看一个无可救药的孽障。
“林卫东!你怎么回事?贾大妈是你的长辈,你怎么能对她动手!”
“开全院大会!必须开全院大会!”
二大爷刘海中终于找到了表现的舞台,他上前一步,声音提得老高,确保院里每一个人都能听见他的官威。
“这种不尊重长辈,殴打邻里的行为,性质实在太恶劣了!这要是不严惩,我们四合院的风气就彻底坏了!”
话音一落,不用谁吩咐,几家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已经主动搬出了桌椅。
很快,一张破旧的八仙桌摆在院子中央,一大爷易中海居中,二大爷刘海中和三大爷闫埠贵分坐两旁,三堂会审的架势瞬间拉满。
贾张氏被她儿子贾东旭扶着,站在桌子一侧,不停地哆嗦着,也不知是冻的还是气的。
林卫东则独自一人,站在另一侧。
他身形笔直,迎着院里众人或同情、或质疑、或幸灾乐祸的目光,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惧色。
易中海拿起桌上的搪瓷缸子,用盖子敲了敲桌面,发出“当”的一声脆响。
“说吧,怎么回事?”
他这话说得四平八稳,典型的“和稀泥”开场白。
贾张氏立刻接收到了信号,她一屁股坐到地上,双手拍着大腿,开始嚎啕大哭。
“我没法活了啊!我一个老婆子,好心好意看他一个孩子孤苦伶仃,想关心关心他,谁知道他非但不领情,还骂我老不死的啊!”
她鼻涕一把泪一把,把自己的形象塑造成了一个被恶毒晚辈欺凌的、无助可怜的老人。
“我看他手艺好,就想着让他帮家里打个家具,那不是照顾他生意吗?他倒好,张口就辱骂我,还……还动手泼我啊!天理何在啊!大家伙儿都给我评评理啊!”
她绝口不提自己要求免费,更不提那些恶毒的诅咒。
颠倒黑白,莫过于此。
听完贾张氏声泪俱下的“陈述”,二大爷刘海中找到了裁决的快感,他猛地一拍桌子。
“啪!”
那声响,让他自己都觉得充满了威严。
“事情已经很清楚了!”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指着林卫东,满脸正气。
“林卫东,你年纪轻轻,心肠为何如此歹毒!尊老爱幼是我们老祖宗传下来的传统美德,你竟然对贾大妈做出这种人神共愤的事情!”
他顿了顿,享受着全院的瞩目,而后一字一顿地宣布判决。
“我裁定,你,必须赔偿贾大妈五块钱!作为精神损失费!并且,现在、立刻、马上,当着全院人的面,给贾大妈赔礼道歉!”
五块钱!
林卫东一个月学徒工的工资,也才十八块五。这几乎是他三分之一的收入。
所有人的视线,再一次聚焦在林卫东身上。
他们等着看这个刚硬的年轻人如何低头,如何服软。毕竟,胳膊拧不过大腿,更何况是三条大腿。
然而,林卫东的嘴角,却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往前站了一步。
那一步,不重,却让所有人的心都跟着跳了一下。
“我不接受。”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锋利的锥子,清晰地刺入每个人的耳膜。
林卫东平静的目光扫过桌后三位大爷的脸,扫过贾张氏那张还在假哭的脸,最后扫过院里每一个邻居。
他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砸在地上的石子。
“第一,是贾张氏,主动到我家门口,开口就要求我,免费,给她家打一套全新的家具。我拒绝了。”
“第二,在我明确拒绝之后,她,贾张氏,就一屁股坐在我家门口的台阶上,对我进行了长达数分钟的、极其恶毒的辱骂。”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怒火。
“她甚至,诅咒我刚刚去世不到一个月的父亲,说他‘绝户命’,说他‘死了活该’!”
此言一出,院子里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人群中发出一阵压抑的惊呼和骚动。咒骂活人尚且为人不齿,诅咒别人刚死去的亲爹,这已经触碰了人伦的底线!
林卫东的目光最终定格在二大爷刘海中的脸上,那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将他那张虚伪的官腔面具彻底割开。
他一字一顿,掷地有声地质问道:
“我就想问问在场的各位,谁家的长辈,是这样满嘴喷粪,上门勒索不成就诅咒别人死去的爹的?”
“谁家的尊老爱幼,是要为一个这样的人,赔上我自己的尊严,赔上我自己的血汗钱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胸中的愤懑与不屈在此刻彻底爆发!
“这种所谓的‘长辈’,我不认!”
“钱,我一分没有!”
“歉,我更不会道!”
最后几个字,如同重锤,狠狠地砸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一番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整个四合院,鸦雀无声。
夜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几片烂菜叶,却吹不散这凝固如铁的气氛。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