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如纱，笼罩着炮楼旧址的断壁残垣。
龙战带着陈铁柱踏上尚有余温的砖石，佐藤一郎砸毁的机枪残骸狰狞地歪在墙角。
就在两人审视工事结构时，一抹异色攫住了他们的视线——瞭望台的横梁上，竟用刺刀钉着一面褪色的军旗，青天白日徽在晨光中异常刺眼，旗帜边缘，暗红的血迹尚未完全干涸。
龙战瞳孔骤然一缩：“这不是我们的旗。”
陈铁柱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三八大盖，压低声音：“头儿，会不会是溃兵冒充的？”
“不。”龙战摇头，目光锐利如鹰，“旗杆的固定方式是德式铆钉，这是中央军精锐才有的补给。”他蹲下身，修长的手指在碎砖瓦砾间轻轻拨动，很快，一张半截烧焦的笔记本残页被他拈了出来。
潦草的字迹在烟熏火燎下几乎难以辨认：“……据点已空，疑似共党活动，速报师部。”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从那面血旗移到手中的残页上。
佐藤一郎的部队，中央军的侦察兵，还有被他们当作目标的“共党”……三方势力在这片小小的山谷中，竟形成了一个诡异而致命的闭环。
龙战将那半截烧焦的笔记本在指尖反复摩挲，当划过“共党活动”四个触目惊心的黑字时，他深邃的眼眸骤然冷如冰窟。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中炸开！
他猛地转身，死死盯住身旁的陈铁柱，声音压得极低，却透着一股骇人的寒意：“老陈，咱们前天劫粮的事……”话未说完，他已然明白，这上面写的根本不是什么共党，分明就是他们自己！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那焦黑的纸页上，一股说不出的怪异感涌上心头。
这纸张，这墨迹……不对劲！
“共产党，借刀杀人！”龙战一字一句，声音冷得像冰。
陈铁柱一拳砸在桌上，怒吼道：“他娘的，老子现在就去宰了那帮杂碎！”“宰？”龙战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弧度，“太便宜他们了。既然他们送了这么大一顶帽子，我们不戴，岂不是辜负了他们一番‘好意’？”众人一怔，随即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就在龙战准备部署行动时，一直沉默的周瞎子却突然抬起头，干瘪的鼻翼猛地抽动了两下，声音沙哑地打断了他：“龙爷……这本子上，除了火油味，好像……还有一股极淡的甜腥气。”
那股甜腥气像是无形的钩子，瞬间勾住了龙战的心神，将他从军事部署的地图上猛地拽了出来。
他豁然转身，大步流星地冲向基地后山简陋的医疗站。
还没靠近，一股浓重刺鼻的草药味和血腥味就混杂着扑面而来。
医疗站是用竹子和茅草搭成的棚子，此刻却像是人间炼狱。
两具小小的身体被白布覆盖，僵硬地躺在木板上，旁边跪着两个失魂落魄的男人，拳头砸在地上，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角落里，阿花嫂紧紧抱着自己三岁的女儿，孩子浑身滚烫，像一尾被捞出水的鱼，徒劳地抽搐着，呼吸微弱得仿佛随时会断绝。
阿花嫂的眼泪早已流干，只剩下无声的哽咽，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魂魄，只剩一具抱着希望残骸的躯壳。
周瞎子枯瘦如柴的手指搭在女孩细弱的腕脉上，浑浊的眼珠转向龙战，缓缓摇了摇头，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龙爷，是邪热入营，攻心了……这孩子的五脏六腑都快被烧干了。我的草药……回天乏术。”
回天乏术！
四个字像四柄烧红的铁锥，狠狠刺进龙战的耳膜。
他站在门口，棚内的光线昏暗，压抑的绝望却浓得化不开。
他能听见母亲们压抑到极致的哭声，那声音不似哀嚎，更像野兽临死前的呜咽，每一声都剐着他的心。
龙战的拳头猛地攥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刺破皮肉，鲜血顺着指缝渗出，他却浑然不觉。
他不是神，他救不了所有人，但他亲手建立起这个地方，许诺给他们一个家！
可现在，这个家里，孩子正在他眼前一个个死去！
一股狂暴的无力感和愤怒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吞噬。
他猛然抬起头，视线死死盯住了眼前只有他能看到的虚空。
一行冰冷的系统文字，如同黑暗中的唯一一道光，骤然亮起：
【检测到基地成员大规模生命威胁，触发紧急科研任务。】
【科研中心可解锁项目：‘初级抗生素研发’】
【解锁条件：①获取青霉菌种活性样本；②获得西式微生物培养技术相关文献。】
青霉菌种？微生物培养？
这些陌生的词汇像一道闪电劈开混沌。
龙战的呼吸陡然一滞，胸膛剧烈起伏。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但他知道，这是唯一的希望！
是能从阎王手里抢回人命的钥匙！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低声问自己，也像是在对这片绝望的土地发誓：“如果我不做，还有谁会做？”
当晚，昏黄的油灯下，龙战召集了陈铁柱和周瞎子。
“我要去上海。”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陈铁柱和周瞎子同时一惊。
“龙爷，上海是鬼子的心窝子，现在查得严，你……”
龙战没有解释，只是将计划和盘托出。
他需要青霉菌，需要技术资料，而这一切最可能存在的地方，就是洋人的医院。
第二天清晨，龙战已经变了副模样。
一头利落的短发被剪得参差不齐，脸上、手上涂满了黑乎乎的灶灰，身上换了一件破烂不堪的短褂，脚上蹬着一双草鞋，活脱脱一个从苏北逃难来的苦力。
临行前，周瞎子递过来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小包，里面是些晒干的、长了青绿色霉斑的稻田霉谷。
“龙爷，这是我昨夜翻了三座山头，从几处阴湿的稻田里收来的。你说的那个什么‘青霉菌’，我老婆子虽不懂，但想来万物相生相克，这田里的霉物，或许能派上用场。”
龙战郑重地接过，小心地放入贴胸的布袋里。
这或许是东方的智慧，是他最后的备用方案。
陈铁柱满脸忧色，将一把磨得锃亮的匕首塞给他：“龙爷，上海租界里的红头阿三和白皮巡捕，见着咱们中国人就跟见了狗一样，说打就打。你一个人进去，真是九死一生！”
龙战却笑了，露出一口被灶灰染得发黄的牙，眼神却亮得惊人：“所以我不是去打架的——我是去‘偷命’。”
他从怀里取出一张泛黄的图纸，摊在桌上。
那是他从一份缴获的伪军档案里拓印下来的圣玛利亚医院的建筑平面图。
“小豆子的妈说，她儿子在城里发高烧，最后送进去抢救的，就是这家洋人医院。它就在虹口。”龙战的手指重重点在图纸上一个标着“地下锅炉房”的位置，“我要的命，就在这里。”
深夜，上海，虹口。
一列运煤的卡车车队发出沉重的轰鸣，向圣玛利亚医院的后勤区驶去。
龙战像一只壁虎，悄无声息地贴在一辆卡车的底盘下。
当车队经过一道高大的铁栅栏时，他借着蒸汽机车压倒一切的轰鸣声，敏捷地翻身跃下，如狸猫般窜入阴影，潜入了医院的地下室。
这里果然是废弃的停尸房，一股阴冷潮湿、混合着福尔马林和霉腐的气味扑鼻而来。
墙角堆满了废弃的玻璃器皿和医疗垃圾。
龙战屏住呼吸，像一头嗅着血腥味的饿狼，用从伪军那顺来的手电筒，仔细搜寻着每一个角落。
终于，在一处破损的冷藏柜后面，他发现了几片被遗弃的琼脂培养皿。
在手电筒微弱的光线下，培养皿的边缘泛着一层熟悉的、带着生命气息的蓝绿色霉斑！
就是它！
龙战心头狂跳，正要伸手取下，身后那扇沉重的铁门却发出一声“吱呀”的轻响。
他全身肌肉瞬间绷紧，闪电般转身，将来人死死锁定。
门口站着一个提着马灯的白人老头，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工装，身形佝偻。
是值夜的清洁工。
老人看清阴影里的人影，浑浊的蓝眼睛猛地一缩，但出乎意料的是，他没有喊叫，反而压低了声音，用生硬的中文问道：“你是……来拿药的？”
龙战没有回答，目光如刀，紧盯着他。
老人浑浊的”
说着，他竟然主动走到一个布满灰尘的铁皮柜前，拉开一个吱嘎作响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本被翻得卷了边的泛黄小册子，递了过来。
“这是《细菌培养手册》的残卷，我偷偷留下来的。第三章，讲的就是青霉素的分离和提纯。”老人指了指册子，“可惜是英文的，你……未必看得懂。”
龙-战心中巨震，他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转折。
他没有废话，接过手册，借着马灯的光，用随身携带的炭笔和纸，飞速抄录下关键的图表、公式和操作步骤。
就在他将最后一页抄完，把培养皿的碎片用油纸小心翼翼地包裹好，藏入装煤渣的布袋里时，走廊外突然响起了刺耳的警铃声！
“有情况！三号门有异常出入记录，各层开始排查！”巡捕的呵斥声由远及近。
老威廉脸色一白：“快走！从锅炉房的通风管道！”
龙战不再犹豫，转身冲进隔壁的锅炉房。
通风管道的入口狭窄得仅容一人爬行，里面积满了厚厚的煤灰。
他没有丝毫迟疑，咬着牙钻了进去。
黑暗、窒息、灼热！
煤灰呛入鼻腔和肺里，让他几乎昏厥过去，但他双手死死护住胸前的资料袋，那里装着几十个孩子的命！
他像一条濒死的泥鳅，在狭窄的管道里奋力蠕动。
眼看出口就在前方，一道手电筒的光柱扫了过来，一个身材高大的印度巡捕正持枪在出口外巡视。
千钧一发！
就在这时，老威廉提着马灯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
他“不小心”被脚下的水桶绊倒，水桶“哐当”一声巨响，伴随着他夸张的叫骂声，成功吸引了那名印度巡捕的注意力。
就是现在！
龙战抓住机会，猛地从通风口滑出，顺着外墙粗大的排水管一路滑下，重重跌入后巷的垃圾堆里。
他浑身污泥，狼狈不堪，却紧紧抱住怀里那比黄金还珍贵的笔记和霉菌样本。
三天后，山中基地。
龙战躺在竹席上，浑身滚烫，嘴唇干裂，陷入了昏迷。
在通风管道里吸入的大量霉菌和煤灰，引发了严重的肺部感染，让他自己也倒下了。
阿花嫂端着一碗刚熬好的草药，用湿布擦着他滚烫的额头，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你救别人，哪个来救你啊，龙爷……”
昏沉中，龙战仿佛听见周瞎子沉稳而压抑着兴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按你写下来的法子，用猪膀胱做的滤膜过滤……放在陶罐里，用温水守着，恒温发酵……”
“……成了！龙爷，成了！”
成了！
两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将龙战从混沌的深渊中猛地拽了回来。
他豁然睁开双眼，只见周瞎子正捧着一个粗糙的陶罐，罐中盛着一层淡黄色的混浊液体，散发着一股奇特的味道。
“给我！”龙战挣扎着起身，不顾阿花嫂的阻拦，亲自接过陶罐，用一根干净的滴管，吸取了第一滴饱含着希望的滤液，颤抖着滴入那个奄奄一息的小女孩溃烂的伤口上。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次日清晨，第一缕晨光穿透竹棚。
一阵微弱却清晰的啼哭声，打破了死寂。
那个被判定“回天乏术”的女孩，活过来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龙战的脑海中，系统提示音如潮水般涌现：
【叮！首例本土化青臂素救治成功！】
【任务完成度1%，解锁基地声望系统，累计救助同胞数量：100人！】
【恭喜宿主！
基地满足升级条件，已由‘营地级’升级至‘村落级’！】
【解锁建筑模块：‘初级医院模块’！】
【解锁辅助系统：‘基础空气净化系统’！】
龙战扶着门框站起来，望着窗外刺破黑暗的晨光，听着那新生的啼哭，低声喃喃道：“这才……刚刚开始。”
而此时，百里之外的上海租界，圣玛利亚医院的院长办公室内，一个名叫威廉·霍普金斯的英籍医生正对着满地狼藉的实验室残骸，愤怒地拍着桌子，发出咆哮：
“查！给我查！是谁？！是谁让那些肮脏的中国人，碰了我们大英帝国最前沿的研究资料？！”
而在遥远的山坳里，沐浴在晨光下的龙战，看着那个被救活的孩子，在她母亲的怀里睁开了懵懂的双眼。
那双眼睛里，不再只有对死亡的恐惧，而是映出了一片崭新的、清澈的天空。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