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还在石室中流转,像一道尚未散尽的雷霆。我握着兵符,指节发硬,整条手臂都在震。那股从血脉深处涌出的力量并未安稳,反而如潮水般起伏不定,每一次搏动都牵动肩头伤口,血顺着袖口往下淌,滴在浮雕基座上,发出轻微的“嗒”声。
慕容垂跪在地上,头低着,可我看得出他没服。他的手指抠进石缝,指背青筋暴起,呼吸越来越重,像是在强行压住体内翻腾的劲力。石像的蓝光虽已熄了大半,但角落里还有两具未倒,关节处发出金属摩擦的声响,正缓缓转向我们。
“他没完。”我低声道,声音压得极沉。
慕容雪靠在石台边,喘得厉害。她抬起眼,目光扫过我手中的兵符,又落回慕容垂身上。她没说话,但我知道她在等——等他动,我们就能先出手。
话音未落,地面猛地一颤。
慕容垂双臂一振,身上黑气骤然炸开,如蛇般缠上双臂。他竟以血为引,强行冲破了兵符的压制。那股力量来得凶狠,震得我胸口一闷,几乎握不住兵符。金光瞬间暗了一层。
他抬头,眼神如刀。
“你以为这东西能锁住我百年?”他冷笑,声音沙哑得不像人声,“它认你,我也能毁它!”
话落,他右掌拍地,整座石室嗡鸣。两具残存石像同时暴起,铁戟横扫,直取我和慕容雪。我横剑格挡,戟尖擦过铁剑,火星四溅。力道之大,震得我退了半步,脚跟踩在血泊里一滑。
慕容雪却已先动。
她双剑齐出,一剑挑膝,一剑斩臂。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半分迟疑。左侧石像被她破了枢纽,动作一滞。她借势跃起,一脚踹在石像胸口,将其撞向另一具,两具铁躯相撞,发出刺耳的撞击声。
“断”剑脱手而出,直插地面,卡住其中一具石像的关节,使其半身僵住。
她落地时踉跄了一下,左肩伤口崩裂,血顺着胳膊流到指尖。她抬手抹了把脸,掌心沾了血,却仍把“雪”剑横在身前。
我没有迟疑,将兵符往浮雕底座一按。残余的威压轰然扩散,地面裂纹蔓延,尘土飞扬。烟尘冲起的瞬间,我旋身跃开,与慕容雪背靠背站定。
“他要拼命。”我说。
“那就让他拼。”她回。
风从暗道深处灌进来,吹得火把忽明忽暗。烟尘未散,我听见脚步声逼近——慕容垂冲过尘雾,掌心黑气凝聚成团,直取我心口。那一掌未至,寒意已透衣而入。
我抬剑欲挡,可肩伤牵动,动作慢了半息。
慕容雪却猛地侧身,整个人撞进我和他之间。她用左肩硬接那一掌,闷哼一声,口角溢出血丝。可就在他收掌欲退时,她右手一扬,“断”剑自下而上,直刺其右肩。
剑锋入肉,慕容垂闷哼一声,后退两步。
我趁机扑上,铁剑横扫,逼他回防。他抬臂格挡,黑气缠绕小臂,竟硬生生扛下这一击。可他右肩已被刺穿,动作迟滞,再难如先前那般迅疾。
“你疯了?”我低喝。
“我没疯。”她喘着气,站稳身形,“我只是不想再听他说话。”
我们再次背靠背,剑与掌,血与气,逼成一道防线。慕容垂站在三步外,右肩血流不止,黑气却仍在经脉中游走。他盯着我们,眼神阴冷,像是在计算最后的机会。
“你们以为这样就能赢?”他冷笑,“沈家血脉刚醒,你连怎么用它都不知道。而她——”他目光扫向慕容雪,“背叛家族,只为护一个外人?可笑。”
“我不是护你口中的‘外人’。”她声音冷,“我是护我自己信的东西。”
他嘴角抽了抽,忽然抬手,从袖中甩出三枚黑色圆球。球落地即爆,浓雾瞬间弥漫,带着刺鼻的硫磺味。我立刻闭气,可视线已被彻底遮蔽。
“别追!”慕容雪一把拽住我手腕,“他在诱我们进死角。”
我停步,耳听风声掠过,却再无其他动静。雾气渐散,石室中央已空无一人。浮雕前只剩下一滩血迹,和插在地上的“断”剑。
“走了。”我说。
“没死。”她靠在石台边,慢慢滑坐下去,背抵着冰冷的石面,“这种人,不会死在这种地方。”
我低头看手中的兵符。它依旧悬浮在浮雕前,金光已敛,只余一道微弱的流光在表面游走。玉佩贴在残角上,没有脱落,也没有再发光。它像是完成了某种短暂的共鸣,现在又沉了下去。
我伸手想取,可指尖刚触到玉佩,一股灼热猛地传来。我缩手,发现皮肤竟被烫出一道红痕。
“别碰。”慕容雪抬头,“它还在认主,现在动它,可能会反噬。”
我收回手,喘了口气。肩头的伤开始发麻,血还在流,但不算多。我撕下一块衣角,草草缠住伤口,动作粗鲁,可她没出声,也没动。
“你为什么回来?”我问。
她沉默片刻,才道:“我不是回来的。我从没离开。”
我皱眉。
“那晚你进谷,我就在暗道第三转角。”她声音很轻,“我听见你说‘沈家断脉’,也听见你提我父亲的名字。我不信,所以跟进来。后来你开铁门,走机关,我都看着。直到你拿到竹简……我才明白,有些事,瞒不住了。”
我盯着她。她没回避我的目光。
“那你早知道他会来?”
“我猜到。”她低头看自己的手,“他从不允许任何人触碰兵符,哪怕是我。他等这一天太久了。”
我缓缓点头,没再问。
石室安静下来,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浮雕上的虎符残角静静悬着,像一只未闭的眼睛。我忽然觉得,这地方不是终点,而是开始。
“接下来呢?”她问。
“找线索。”我说,“兵符不会自己出现,它被人藏过,也被守过。我要知道是谁把它放在这儿,又是谁让它残了。”
她撑着石台起身,动作缓慢,但站得稳。
“我帮你。”她说。
“你不该帮我。”
“可我已经帮了。”她抬眼,“而且,你刚才说的那句话——”
“哪句?”
“你说,这江湖不是坟头野草。”
我愣住。
“你说,是你碰不了的刀。”她嘴角微动,像是笑,又不像,“这话,我记住了。”
我看着她,没说话。
她转身走向暗道入口,脚步有些虚浮,但没停。经过“断”剑时,她弯腰拔起,重新插回腰间。
“走吧。”她说,“天快亮了。”
我最后看了一眼浮雕。兵符依旧悬着,玉佩贴合如初。我转身,跟上她的背影。
火把熄了一支,剩下的光映在墙上,拉长了我们的影子。暗道深处,风声渐起,吹动她发间铃铛,声音很轻,却一直没断。
我们一步步走出石室,身后,浮雕上的龙首缓缓闭合,像是重新沉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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