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缝里的光熄了,那人影退走,脚步声远去。我站在黑暗里,手里的铁剑还横在身前,掌心全是汗。慕容雪没动,贴着墙,呼吸压得很低。
“他听见了。”她终于开口,声音像绷紧的弦。
我没答。那句话——“你们看到的,只是开始”——不是警告,是确认。他知道我们发现了什么。
玉佩还贴在胸口,温热未散。可这热不再让我安心,反倒像一块烙铁,烧得人心慌。南宫家的暗记,血为钥,沈氏女……这些字眼在脑子里翻腾,压不住。
“走。”我说,“不能在这儿等他调人。”
她点头,收剑入鞘。我们原路退回,穿过那道刚撞开的石门,沿着通风石道爬行。碎石硌着手肘,空气闷得发沉。爬到一半,我闻到一股味——铁锈混着陈旧的油膏,是南宫家护卫甲衣上常涂的东西。
前面有光。
我停下,示意她别出声。光从一道窄缝透出,是主殿偏厅的通风口。下面有人说话,声音压着,却透着火气。
“……三公子早知道!不然为何偏偏带沈怀舟进谷?七极齐聚,玉佩现世,哪一桩不是他安排的?”
另一个声音更低:“沈氏血脉开机关,南宫家守了三百年的秘密,难道就是为了今天放他进去?”
我认得这些声音。一个是南宫家长老南宫烈,掌刑堂;另一个是南宫衡,管典籍。他们不该在这儿议事,按规矩,这类事只能在议事堂公开商议。
除非,是临时起意,怕走漏风声。
我从缝隙往下看。偏厅里点了三盏灯,映着南宫烨坐在主位,月白长袍,折扇搁在膝上。他脸色平静,可指节压着扇骨,用力得发白。
“若我真想借他开机关,”他缓缓开口,“为何不三年前就动手?那时他刚入江湖,无名无势,岂不更好操控?”
厅里一时静了。
南宫烈冷笑:“那你为何偏偏在他玉佩现世那夜,下令开启铁门?为何昨夜派人翻查《前朝遗录》?你当我们都瞎了?”
南宫烨没动,只轻轻展开折扇。扇面是江山图,笔力苍劲。他看着那图,像是在看一段旧事。
“玉佩现世,是天意。”他说,“我顺天而行,何罪之有?”
“顺天?”南宫衡声音发抖,“那你为何让老仆烧了昨夜抄录的残卷?‘沈氏遗孤,当以血祭龙渊’——这八个字,是你亲口说的‘烧了’!”
我心头一震。
烧了?
我记下这句话,手攥紧了袖口。原来他们也在查,而且查到了东西。南宫烨想毁证。
厅外忽有脚步声。一名老仆端茶进来,低头放下,转身要走。南宫烨却抬手,极轻地说了句:“东西烧了。”
那老仆点头,退下。
我没再听下去。转身示意慕容雪,从通风道另一侧滑下。我们绕到偏厅后廊,躲在柱后。没过多久,一名幕僚模样的人匆匆出来,怀里似乎揣着什么。
我拦住他。
“站住。”
他一惊,手立刻往腰间摸。我抢先出手,一掌劈在腕上,他闷哼一声,刀没拔出来。慕容雪从侧后逼近,剑柄一撞他后颈,他眼前一黑,软倒在地。
我翻他身上。怀中有个油纸包,拆开,是半张焦边的纸,字迹残缺,可还能辨认:
**沈氏遗孤,当以血祭龙渊,南宫代守三百年……**
后面没了。
我盯着那行字,血往头上冲。三百年?南宫家守了三百年?那他们到底是护着这秘密,还是等着它被人打开?
“祭”字刺眼。
不是“启”,不是“解”,是“祭”。
沈氏血脉,是钥匙,也是祭品。而南宫家,守了三百年,等的就是这一刻。
我抬头看主殿方向。南宫烨正从厅门走出,袍角在风里轻摆。他没看这边,只抬手整了整扇子,动作从容。可那扇骨敲在掌心的节奏,快了一拍。
他在紧张。
慕容雪站到我身边,没说话,只是把“断”剑递近半寸。她的手稳,可我知道她肩伤未愈,刚才那一击已耗了力气。
“你信他吗?”她问。
我摇头。
从前我以为南宫烨是引路人,是盟友。他给我玉佩,带我入谷,说是为查真相。可现在看,每一步都像算好了的。他等的不是真相,是结果。
“他要的不是揭开秘密,”我说,“是要秘密按他的方式揭开。”
她点头:“所以他烧了残卷。怕你知道太多。”
“可他知道多少?”我盯着那半张纸,“‘南宫代守三百年’——守的是什么?是机关?是兵符?还是……沈家的命?”
她没答。
远处传来钟声,三响,是召集令。主殿前陆续有人影出现,南宫家的护卫、执事、长老,列队而入。南宫烨站在台阶上,抬手示意众人安静。
“龙渊谷生变。”他声音不高,却传得很远,“慕容垂现身,意图夺符。沈怀舟已入禁地,机关启动,不可逆转。”
人群骚动。
“既然机关已动,”南宫烈站出来,“那沈怀舟是福是祸,便该由他自担。我南宫家不该再卷入前朝因果!”
“因果早已缠身。”南宫烨看着他,“三百年前那一夜,南宫先祖接下守谷之责,便再无脱身之日。今日之局,非我所造,乃命所归。”
“命?”南宫衡冷笑,“你口口声声是命,可你昨夜烧的,可是先祖手谕!你怕的不是命,是你藏不住的东西!”
南宫烨终于变了脸色。
他抬手,扇子一合,声音冷了几分:“够了。此刻外敌未除,内乱先起,是想让慕容垂不战而胜?”
众人沉默。
他知道如何压人。用大局,用责任,用先祖之名。可越是这样,越说明他有东西不敢摊开。
我捏紧那半张纸,从暗处走出。
“南宫烨。”
他听见声音,回头。
众人也都转头看我。我站在回廊尽头,手里拿着那张残纸,一步步走近。慕容雪跟在我身后,双剑未收。
“你说命所归。”我停在他面前,“可你烧的东西,是谁给你的命?”
他看着我,眼神深得像潭水。
“你不该回来。”他低声道。
“我不该回来?”我冷笑,“是你带我来的。是你给我玉佩,是你开铁门,是你引我走到这一步。现在你说我不该回来?”
“我是引你来。”他承认,“可我没逼你触机关,没逼你读碑文,没逼你发现‘血为钥’。是你自己要查的。”
“那你为何烧残卷?”
他沉默。
片刻后,他道:“有些真相,知道得太多,只会害人。”
“害谁?”
“害你。”
我盯着他:“你保护我,还是控制我?”
他没答。
风从谷口吹进来,卷起他的袍角。他站在台阶上,依旧是那个温润如玉的南宫三公子,可我知道,这层皮下面,藏着算计三百年的东西。
“南宫代守三百年。”我举起残纸,“守的是什么?是龙渊机关,还是沈家血脉?你们到底是守谷人,还是囚人者?”
他终于动了动,扇子轻轻敲着手心。
“你错了。”他说,“我们不是守谷人。”
“那是什么?”
“是等的人。”
“等什么?”
他看着我,目光第一次有了裂痕。
“等一个能活着走出龙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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