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握紧铁剑,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那道从地缝中闪过的光已经消失,可脚下的石板又震了一下,比先前更沉,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极深处往上顶。
玉佩贴在胸口,热得发烫,裂痕已蔓延至边缘,指尖碰上去,竟有细微的刺痛,仿佛那玉里藏着活物,正一点点往外渗力气。
“别动。”我低声道。
慕容雪站在我身后半步,呼吸略显急促。她没问怎么了,只是将双剑缓缓抽出,银铃轻响,声不大,却让四周的空气紧了一寸。
主殿前的广场上,南宫家的护卫还在争执。有人主张立刻封锁谷口,有人坚持要先护住长老。几派弟子挤在石阶下,火把晃动,影子乱成一片。没人注意到地面的震感,也没人在意那阵从谷底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脉动。
三息一次,稳得不像自然之兆。
我蹲身将掌心按在石阶上,寒气顺着掌纹爬上来。震动的源头不在正下方,而在谷底深处那片禁地——就是铭文里写“九霄临渊,断龙锁脉”的地方。
铜鼎在风中轻晃,可风是从地底吹上来的,带着一股陈年铁锈混着油膏的气息。鼎影本该顺风偏斜,此刻却微微逆摆,像被什么看不见的力拽着。
我猛地抬头。
玉佩的热度骤然加剧,裂痕中透出一丝幽蓝的光,转瞬即灭。与此同时,谷底那道地缝猛地一跳,一道蓝光冲天而起,直刺夜空。
广场上瞬间安静。
火把的光被蓝光压得发暗,众人脸色一白,有人踉跄后退,撞翻了兵器架。铁器落地的声音刺耳,却盖不住地底传来的齿轮咬合声——咔、咔、咔——像是有巨大的机关正在苏醒。
“不是地震。”我站起身,剑尖点地,“是机关。”
没人应声。一个南宫家的执事冷笑:“沈公子,你莫不是被吓糊涂了?龙渊谷建在山腹,哪来的机关?”
话音未落,地面猛然一颤,石板炸开一道裂口,热风扑面,夹着金属摩擦的尖啸。那声音不似人间所有,像是千百片铁片被强行碾压,又像是某种巨兽在喉间滚动咆哮。
慕容雪剑尖一抖,划出三道浅痕,正横在众人面前。
“不信?”她声音冷,“等它出来时,你们再跑。”
她话音刚落,蓝光骤然暴涨。谷底的地缝如裂开的嘴,泥土与碎石被一股巨力掀飞,一道庞大的轮廓缓缓升起。
那是一尊巨兽。
三丈高,形如猛虎,却无皮肉,通体由青铜与黑铁铸成。关节处齿轮交错,每动一下,便发出令人牙酸的咬合声。它的头颅方正,眼窝深陷,两团幽蓝火焰在其中燃起,像是从地底带来的鬼火。
它缓缓转头,火焰般的目光扫过广场。
人群炸了。
有人转身就跑,有人拔剑对峙,更多人僵在原地,不知该进该退。一名南宫护卫慌乱中挥刀劈向地面裂缝,刀刃刚触到边缘,就被一股热流掀飞,整个人倒摔出去,口吐鲜血。
巨兽抬起前肢,重重踏地。
轰!
石阶崩裂,主殿屋檐震颤,数片瓦当坠落,砸在人群中。惨叫四起,秩序彻底瓦解。
我死死盯着那双燃着蓝火的眼,脑中忽然闪过密室残卷上的一行小字:“前朝以魂铸械,以血养机,兽行处,骨不留。”
这不是死物。
这是被封了三百年的杀器。
它动了。
一步踏出地缝,地面如蛛网般裂开,延伸至广场边缘。它的头颅缓缓低垂,目光锁定了我——准确地说,是锁定了我胸口的玉佩。
我心头一紧,下意识将玉佩按住。
可就在这一瞬,玉佩的裂痕中再次透出蓝光,微弱,却与巨兽眼中的火焰隐隐呼应。
它发出一声低吼,声波如潮,震得我耳膜生痛。那不是单纯的咆哮,更像是某种识别——它认出了什么。
“它在找你。”慕容雪低声说。
“不,”我盯着那双火焰眼,“它在等我。”
话音未落,巨兽突然仰头,发出一声撕裂夜空的长啸。声浪席卷,主殿前的铜铃齐鸣,火把尽数熄灭。黑暗中,唯有那双蓝火眼与玉佩的微光交相辉映。
我拔剑出鞘。
铁剑离鞘三寸,竟与玉佩共鸣,发出一声低鸣,如龙吟初醒。剑身微颤,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古老的东西。
巨兽缓缓迈步,每一步都让大地震颤。它的目标明确——直冲主殿石阶而来,而我,正立于阶前。
“护住后方!”我吼了一声。
几名南宫护卫愣了愣,终于有人反应过来,迅速结阵。可更多人还在逃窜,阵型稀松。一名弟子慌乱中撞向慕容雪,她侧身避开,脚下却因肩伤一滞,身形微晃。
我一把将她拉至身后。
“别硬撑。”我低声道。
“我没打算撑。”她冷笑,双剑横于胸前,“只是不想死在你前头。”
巨兽已逼近石阶。
它的前肢抬起,爪如巨刃,关节处齿轮飞转,显然下一击将势不可挡。我屏息凝神,剑尖对准其胸腹关节——那里有道细微的缝隙,或许是唯一破绽。
就在这时,玉佩猛地一烫,裂痕骤然加深,几乎要断成两半。
一股热流从玉中涌出,直冲我手臂,竟让我指尖发麻。与此同时,巨兽的动作突然一滞,眼中的蓝火剧烈跳动,像是受到了某种干扰。
它低头,看向我手中的玉佩。
然后,缓缓跪了下来。
不是倒下,是跪。
前肢屈地,头颅低垂,火焰眼中的光由暴烈转为沉静,仿佛在行礼。
全场死寂。
我握剑的手没动,心跳却乱了一拍。
这不对。它不是被制服,而是……认出了什么。
玉佩的热流仍未散去,裂痕中渗出的蓝光越来越亮,竟在空中投出一道模糊的影——是一柄剑,贯穿龙首,下方刻着五个字。
沈氏女,血为钥。
影子一闪即逝。
玉佩骤然冷却,裂痕却更深了,像是随时会碎。
巨兽仍跪着,不动,不吼,只用那双蓝火眼静静看着我。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南宫家的亲卫,举着火把从偏殿涌出,领头的正是南宫烨的贴身幕僚。
“三公子有令!”那人高喊,“封锁广场,不得靠近机关兽!”
没人动。
那幕僚脸色发白,声音发颤:“快!它随时可能暴起杀人!”
我回头,冷冷看着他:“它若要杀人,你们现在都已死了。”
他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我转回身,盯着巨兽。它依旧跪着,可我清楚,这平静不会太久。玉佩的异变、血脉的共鸣、铭文的提示——这一切都指向一个我尚未触碰的真相。
而它,等的或许不是我。
是那个能以血启钥的人。
我低头看向玉佩,裂痕中还残留着一丝蓝光。
忽然,我察觉到一丝不对。
巨兽的右后腿关节处,有一道细小的刻痕,形状奇特,像是被人后来刻上去的。我眯眼细看,那纹路……竟与南宫家的兵符碎片有几分相似。
心口猛地一沉。
我还没来得及细想,巨兽突然抬头,蓝火眼剧烈闪烁,身体微微颤抖,像是在抵抗什么。
接着,它缓缓站起。
不是攻击,而是转向。
它的头颅慢慢抬起,目光越过我,落在主殿深处那扇紧闭的偏阁门上。
门后,一道人影静静伫立。
虽未现身,可那轮廓,我认得。
南宫烨。
巨兽对着那扇门,发出一声低沉的鸣叫,不似敌意,倒像是……回应。
我握紧剑柄,指节发白。
玉佩的裂痕中,最后一丝蓝光熄灭。
巨兽的火焰眼却骤然转亮,头颅一偏,目光重新落在我身上。
这一次,它抬起了前肢。
爪尖,直指我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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