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剑还插在石台边缘的裂缝里,我手指刚触到剑柄,机关兽的右臂已缓缓抬起,蓝火眼重新亮起,不再是之前的幽光,而是泛出一丝猩红。那光像是从深处被点燃的血,一跳一跳地映在岩壁上。
我猛地拔剑,剑身带出一串火星。
“后退!”我吼出声,声音撞在石壁间炸开。火盾阵前的商队战士本能地收盾,弓手迅速拉弦,可还没等他们瞄准,机关兽的头颅猛然一震,脖颈处的机括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整具躯体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里拽动,动作不再僵硬,反而透出一种诡异的流畅。
它动得更快了。
前爪一撑,地面崩裂,它竟直接跃起半丈,越过火盾阵前排,落地时双膝砸出一圈碎石波纹。两名商队刀手来不及反应,被它尾部横扫击飞,撞在石柱上再没起身。
我冲上前,铁剑横斩,砍在它左腿关节。剑刃切入金属的瞬间,我察觉不对——那机括内部不再是油膏与齿轮的触感,反倒像刺进一团湿滑的肉,还带着搏动。
我抽剑急退,剑尖滴下的不是黑油,是暗红的浆液。
就在这时,头顶崖壁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像是石板被掀开,又像是某种古老锁扣断裂。我抬头,看见一个人影立在残碑之上,身形枯瘦,披着墨色长袍,领口银线绣着一张扭曲的鬼面。他双手托着一具黑匣,指尖有血不断渗出,顺着匣身沟槽流下,渗入匣面裂纹。
那匣子开始震动。
乌恩其在我身后低喝:“那是活祭之法,他在用自己的血启封。”
话音未落,黑匣骤然裂开一道缝隙,一股黑雾自其中涌出,不散不飘,反而如活物般贴着崖壁蜿蜒而下,直扑机关兽后颈的主炉口。雾气钻入的刹那,机关兽全身机括齐鸣,关节处竟有肉芽般的组织钻出,缠绕在金属之上,将断裂的铁尾重新接合。
它站直了。
蓝火眼彻底转为血红,瞳孔缩成一条竖线,像某种野兽盯住了猎物。它不再只是机关,更像是被什么东西占据了躯壳。
“它不是在动。”我咬牙,“是被人牵着动。”
我盯着崖顶那人,一步步向前走,铁剑拖在身后,划出一道浅痕。火盾阵在我身后收缩,商队战士的呼吸变得粗重,有人开始后退。
“别退!”我喝住他们,目光仍锁着崖顶,“它还没完全醒。”
可就在我话音落下时,那两名叛变的南宫家护卫突然动了。一人猛地掐住自己喉咙,双眼暴突,另一人则抽出短刀,对着同伴的胸口连刺三下。鲜血喷在石台上,那人却像感觉不到痛,反而咧嘴笑了,笑声嘶哑扭曲,像是从地底传来。
他们不是在杀人。
他们是被什么东西逼着杀人。
我猛然醒悟——那黑雾不止注入机关兽,还在蔓延。它顺着地面裂纹、顺着空气流动,甚至顺着人的呼吸渗入体内。那不是毒,是能让人发狂的东西。
“闭气!”我大吼,“用布堵住耳朵!谁也不准看那黑雾!”
几名商队战士立刻扯下衣角捂住口鼻,弓手低头蜷身,不敢再抬头。可还是晚了。一名年轻匠师突然跪地,双手抓地,嘴里喊着娘亲的名字,说她站在火里等他回去。另一名弓手缓缓转过身,箭头对准了身边的同伴。
我冲过去,一脚踢飞他的弓,反手将酒葫芦砸在他脸上。烈酒溅出,我抽出火折子一点,火焰腾起,映得四周一亮。
“醒过来!”我怒吼,“那是假的!你娘早就葬在漠北黄沙里了!”
那人愣住,眼中的浑浊稍退,随即瘫倒在地,干呕不止。
我转身,面对石台前方。机关兽已完全站起,血眼扫视全场,最终落在我身上。它动了动头,像是在笑。
乌恩其这时已带人攀上崖壁,三名刀手持弯刀疾冲,直取慕容垂所在。他们动作极快,眼看就要逼近,那黑匣却猛然爆开一团雾气,雾中浮现出几张扭曲的脸,有老有少,全都张着嘴,无声嘶吼。
三名刀手同时抱住头颅,鼻血喷涌,脚步一歪,从崖壁边缘坠下。乌恩其被气浪掀飞,重重摔在石台边缘,左肩旧伤崩裂,血瞬间浸透衣衫。
他挣扎着要起身,却被两名战士死死按住。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
崖顶那人终于开口,声音像是从地底刮上来的风,干涩、冰冷:“沈家血脉,终归要归于玄冥。”
我冷笑:“你连站都站不稳,还妄谈归宿?”
他没答,只是抬起手,将黑匣高举过头。匣中黑雾翻涌,竟开始盘旋,形成一道细小的漩涡。机关兽的血眼随之转动,四肢关节发出咔咔的响声,金属与血肉交融的部位开始膨胀,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它体内重组。
它低头,右爪猛然插入地面,抓起一块断裂的机关残骸——那是之前被我斩下的左臂碎片。碎片在它掌中扭曲、变形,竟被硬生生接回肩部,虽然不成形,却已能活动。
它在吸收残骸,重构自己。
“它不怕伤。”我低声说,“因为它根本不知道痛。”
我握紧铁剑,右臂的伤口又裂开了,血顺着剑柄流到地上。可我不敢松手。一旦剑落,军心必溃。
“火油弹准备!”我吼,“等它动,就往它胸口砸!”
商队战士颤抖着举起火油弹,可没人敢点火。那黑雾已经蔓延到石台边缘,像藤蔓一样贴地爬行,碰到的石头都开始发黑、腐蚀。
一名战士的靴底踩上了黑雾,脚背瞬间肿起,皮肤裂开,渗出黑血。他惨叫一声,倒在地上抽搐。
我咬牙,猛灌一口烈酒,喷向空中,火折子一引,火焰落下,烧在黑雾边缘。火势竟不蔓延,反而被黑雾吞噬,只留下一缕青烟。
“火压不住它。”乌恩其喘着气说,“这是阴蚀之气,燃不了。”
我盯着那团黑雾,忽然笑了。
“那就别烧它。”我抬起铁剑,指向崖顶,“把它主人的血,给我放干。”
我迈步向前,不再后顾。火盾阵在我身后裂开一道口子,商队战士无人阻拦,也无人跟随。他们看着我,像在看一个走向坟墓的人。
机关兽动了。
它不再奔袭,而是缓缓迈步,每一步都让地面震颤。它的血眼死死盯着我,头颅微微倾斜,像是在打量一件旧物。
我冲它举起铁剑。
它突然停下,右爪抬起,指向我身后。
我回头。
石台后方,医者正按着慕容雪的伤口,药粉洒了一层又一层。她依旧昏迷,可就在那一瞬,她手指轻轻抽动,像是想抓住什么。
我转回头,再不犹豫,提剑直冲。
机关兽迎面扑来,血眼暴涨,爪风撕裂空气。我侧身避过第一击,铁剑反手切入它肋部机括。血浆喷出,溅在我脸上,温的,带着腐味。
我拔剑再斩,却被它尾部一扫,整个人撞在石柱上。胸口闷痛,喉头一甜,我吐出一口血,却仍撑着剑站起。
崖顶,慕容垂的黑匣已完全开启,黑雾如潮水般涌出。他双目紧闭,面容枯槁,像是被抽走了大半生气。
可就在这时,机关兽的动作突然一顿。
它的血眼眨了眨,头颅微微偏转,竟没有继续追击我,而是缓缓转向石台后方——转向慕容雪所在的方向。
我心头一紧。
它不是在杀我。
它在等她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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