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石台中央,话音落下,铁剑已横划于地。石面迸出一串火星,我顺势将酒葫芦甩开,壶口倾泻而出的赤红液体洒在余烬之上,腾起一股辛辣雾气。那味道刺鼻,混着药香与腥甜,是我从漠北带来的引血散——能短暂模拟血脉波动,专为今日所备。
机关兽的血眼猛然一缩,胸腔嗡鸣加剧,四足在地上刨出深痕。它没立刻扑来,而是低伏身躯,鼻孔扩张,像是在嗅那气味的真假。我知道它在犹豫,也在判断。但这迟疑不过一息,下一瞬,它仰头咆哮,震得崖壁碎石滚落,随即朝我猛冲而来。
我转身跃出,右臂刚发力,断骨处便传来锯齿般的钝痛。身形一滞,险些跌在断柱旁。但我没停,借着残殿梁架腾身而起,踩上倾斜的屋脊,再翻落内院。身后轰然作响,机关兽撞塌了半堵墙,碎石飞溅,烟尘弥漫。
我靠在一根裂开的石柱后喘息,左手迅速从怀中取出三枚铁蒺藜,按进地面裂缝。这是乱步阵的最后一环。只要它踏入这片区域,震动会引动埋藏的机括,逼它转向西廊——那里是死地,塌陷的地板下埋着我早前布下的绊索与倒刺。
果然,它追至院中,脚步一顿,血眼扫视四周。我屏住呼吸,将真气压入脚底,缓缓后移。就在这时,它前爪猛地踏前一步,正踩在第一枚铁蒺藜上。机关兽低吼一声,身形微晃,随即竟硬生生抬腿,将铁刺连根拔出,甩向一旁。
我心头一沉。它比我想的更灵觉敏锐。
但它终究还是被那药雾迷惑了方向,转身朝西廊奔去。当它踏入塌陷区,地板应声下陷,数道铁索从暗处弹出,缠住它的后肢。它怒吼挣扎,一时脱不开身。
我抓住机会,从袖中抽出一面铜哨,吹出短促三声。这是约定的信号——乌恩其他们可以行动了。
地宫入口方向,一道黑影悄然滑入甬道,是乌恩其。南宫烨紧随其后,肩上背着昏迷的慕容雪,由南宫玥以软鞭固定在背后。他们没有走主道,而是沿着墙根阴影潜行,避开地面上那些泛着幽光的石砖——那是压力机关的标记。
我盯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石门后,才缓缓靠坐在断梁下。右臂的血已经浸透袖口,滴落在膝前。我没去管,只把铁剑横在腿上,盯着机关兽挣扎的方向。它还在动,但暂时脱不了困。时间,够他们走到底层了。
与此同时,地宫深处。
乌恩其蹲在第三道岔口前,弯刀轻敲地面,听着回音。他额上汗珠滚落,不是因为热,而是这地宫里的空气越来越沉,像是压着一层看不见的膜。每走一步,胸口都像被石头压着。
“左边。”他低声说,“右边有回风,说明通向死路。”
南宫烨点头,扶了扶背上的慕容雪,跟着他踏入左道。甬道越走越窄,壁上刻痕也愈发密集,全是些扭曲的符文,像是某种禁制的残迹。南宫玥走在最后,手一直贴在石壁上,指尖微微发麻——这地方不对劲,像是活的,会吸人神志。
终于,他们推开一扇青铜门,进入底层密室。
中央立着一座巨盘,高三丈,由青铜与黑晶拼合而成,表面布满星轨般的刻纹。轮心凹槽清晰可见,形状与沈怀舟那枚玉佩完全吻合。乌恩其走近几步,刀尖轻点地面,确认无陷阱后,才抬头看上方铭文。
“血启钥,星归位。”他念出前半句,眉头紧锁,“这字迹……是前朝工部的刻法。”
南宫烨绕到另一侧,忽然抬手:“等等。”
他指向轮盘边缘一处裂痕,下面藏着半行小字:“沈氏女,血为引,九霄归寂。”
“沈氏女?”南宫玥低声重复,“难道关闭机关,需要沈家血脉?”
话音未落,慕容雪在南宫烨背上轻轻动了一下。她眼皮颤了颤,竟缓缓睁开了。
“别碰轮盘。”她声音极弱,却清晰。
众人一惊。南宫烨立刻蹲下,让她靠在墙边。她脸色苍白如纸,左眼泪痣却泛着淡淡红光,像是被什么唤醒了。
她盯着那铭文,眼神渐渐聚焦:“这不是开启的锁……是关闭的模子。‘血钥’不是开门,是断源。”
乌恩其皱眉:“断源?怎么断?”
她没答,而是抬起手,指尖轻轻触向黑晶表面。就在接触的瞬间,银铃轻响,轮盘上的刻纹竟泛起微弱蓝光,显出下半句残文:“血落星枢,九霄崩解。”
“要用血。”她低声道,“沈家的血,滴入轮心,才能让星轨逆转,切断机关兽的能源。”
“代价呢?”乌恩其问。
她闭了闭眼,似在感应什么:“血脉共鸣越强,关闭越彻底……但施术者,可能撑不到最后。”
屋里一片死寂。
南宫烨抬头看向乌恩其:“你是说,要有人献祭?”
乌恩其没说话,只盯着那轮盘。他知道,若真如此,唯一符合条件的,只有沈怀舟,或是……眼前的慕容雪。
可她现在连坐都坐不稳。
“先传消息上去。”乌恩其收刀入鞘,“让他们知道我们找到了枢纽。”
南宫玥从怀中取出一枚铜铃,轻轻一摇。铃声清脆,在密室中回荡三声后,顺着通风口传向地面。
我听见铃音时,正盯着西廊的方向。机关兽已挣断两道铁索,只剩最后一根还卡在关节处。它怒吼连连,眼中的红光越来越亮,像是快要挣脱束缚。
我知道时间不多了。
就在这时,风中传来三声清铃——是他们得手了。
我咬牙撑起身子,从怀中取出玉佩,贴在胸口。它依旧温热,甚至比之前更烫。我盯着那机关兽,忽然明白一件事:它不是在追我,而是在防我靠近地宫。它存在的意义,就是阻止“血钥”启动。
所以,它不会杀我,只会拖住我。
我冷笑一声,将玉佩收回,转身朝废殿后门走去。那里有一条暗道,通向地宫侧门。我不能从正路下去,但可以绕行。
右臂的血顺着指尖滴落,我在墙上留下一道断续的痕迹。每走一步,骨头都在响。可我不能停。
地宫密室中,慕容雪靠在墙边,呼吸微弱。她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的指尖,又看向轮盘中央的凹槽。
“他一定会来。”她轻声说。
南宫烨站在一旁,看着她苍白的脸,忽然问道:“如果必须用血,你愿意吗?”
她没看他,只将手缓缓按在胸口,像是在确认什么心跳。片刻后,她说:“不是愿不愿意的问题。”
乌恩其走到门前,手按在青铜门把上:“我们得守住这里,等他下来。”
南宫玥忽然开口:“门缝底下有划痕。”
众人一怔。
她蹲下身,指尖抚过门底缝隙——一道极细的线,像是用利器划出来的,形状扭曲,却隐约能看出一个字的轮廓。
乌恩其瞳孔一缩。
那不是现代的文字,也不是前朝通用体。
是夜影司内部传递密令时用的暗记,只有极少数人认得。
他缓缓抬头,看向密室顶端。那里,一个铜铸的机关眼正缓缓转动,镜面反射着微光。
它一直在看。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