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石壁上的字,指尖还残留着那“沈”字刻痕的触感。冷意顺着指腹爬上来,像是从地底渗出的寒气,直逼骨髓。
“吾子怀舟,若见此书,父已死矣。”
这七个字,像刀刻进眼里,拔不出来。我喉咙发紧,却发不出声。父亲——这个词在我心里从未有过形状,如今却真真切切地贴在眼前,以血为墨,以石为纸,写下遗言。
慕容雪站在我身后半步,没有靠近,也没有退开。她呼吸很轻,但我知道她在看我,在等我反应。
我低头,从怀中取出那块合体玉佩。两半青玉拼合后,中心的“沈”字篆纹已不再隐现,而是稳稳浮现,泛着微弱的光。我盯着它看了片刻,忽然将玉佩按向石壁上那行字的末端。
玉佩与刻痕相触的瞬间,石面竟微微震颤。一道极细的裂纹自字迹下方蔓延开来,像是被什么力量唤醒。紧接着,整面石壁的尘灰簌簌剥落,露出下方更深的刻痕。
血色浮现。
不是涂的,也不是画的,那字像是从石头里渗出来的,殷红如新血,笔锋凌厉,带着一股决绝的杀气。
“沈无涯以机关术覆七大世家,终遭反噬。”
九个字,横贯石壁。
我浑身一震。沈无涯——这是我父亲的名字?那个在雪夜中抱着我逃亡、最终消失在火光里的人?那个只存在于铜牌与残卷中的名字,竟以这种方式,直挺挺地立在我面前。
头忽然疼了起来,不是普通的痛,而是像有东西在脑子里搅动,撕扯记忆的根。眼前一黑,闪出画面——一座城,火光冲天,无数人奔逃哭喊,一柄断剑插在城门之上,剑柄刻着“无相”二字。一个背影站在高处,披着黑袍,双手结印,地面裂开,机关兽如潮水般涌出……
我猛地咬牙,舌尖传来的血腥味让我清醒。铁剑拄地,稳住身形。
“你看见了什么?”慕容雪低声问。
“一座城,烧了。”我喘了口气,“有人用机关术,毁了七大世家。”
她神色微变,盯着那行血书看了许久,忽然伸手,指尖顺着“沈无涯”三字划过。她嘴唇微动,念出一串音节,不是中原话,带着西域特有的顿挫与回转。
“这是血誓咒文。”她收回手,声音低沉,“只有至亲以命为祭,才能留下这种字。书写者,必须死在刻字完成的那一刻。”
我心头一沉。
也就是说,这字,真是我父亲写的。他不是失踪,不是逃亡,而是死在这里,死在这面石壁前,用血和命,留下这句警告。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声音哑了,“覆灭七大世家……他到底是谁?”
慕容雪没回答。她盯着那行字,眼神复杂,像是在看一段不愿提起的旧事。
我盯着“反噬”二字,忽然想到什么。从怀中取出铃铛,翻到背面,那“鹰衔断剑”的符号在幽光下清晰可见。我又取出南宫玥所赠的主令,将两者并排放在石壁前。
铃铛底部的断剑缺口,与主令边缘的一处凸起,竟严丝合缝。
我心头一震。这不是巧合。这两件东西,本就是一体的。
我将铃铛与主令拼合,轻轻按向血书中央。刹那间,玉佩微光大盛,血字竟开始流动,重新排列。九个字散开,又聚拢,最终化作三行:
“沈无涯以机关术覆七大世家,
七大世家共谋,以影刃刺其心。
吾子若存,勿寻仇,勿承术。”
最后一行,字迹稍小,却更显苍凉。
我手一抖,铃铛差点落地。
父亲不是死于战乱,是被七大世家合谋刺杀。而他临死前,最担心的,不是复仇,不是传承,而是告诫我——不要重走他的路。
“他不想你碰机关术。”慕容雪低声说,“也不想你为他报仇。”
我冷笑一声,声音却发颤:“可他们杀了他。就这么算了?”
“你连他为什么被杀都不知道。”她盯着我,“你只知道他用了机关术,可你知不知道,那术法,本不该存在于世?”
我猛地转头看她。
她眼神未闪:“西域古籍记载,机关术可逆生死、改命数。沈无涯在西域建机关城,试图以术法resurrect死者,触了天忌。七大世家联手,不是为了权,是为了断这逆天之术。”
我浑身发冷。
父亲不是暴君,也不是疯子。他或许只是……想救谁。
可救一个人,毁了七家,天下共诛之。
石室忽然静了下来。连滴水声都停了。
就在这时,头顶传来一声闷响。不是崩塌,也不是震动,而是一种低沉的嗡鸣,像是某种机关被唤醒。紧接着,石壁上方的岩层缓缓裂开,一道黑影从天而降,稳稳落在洞口高台之上。
裴长烈。
他骑着一头铁灰色的机关兽,兽眼泛红,口部裂开,露出内藏的火弩机关。他坐在兽背上,长枪斜指,枪尖正对着我的眉心。
“沈怀舟。”他开口,声音像砂石磨过铁板,“你爹的罪,你该还了。”
我没动,手却缓缓握紧了铁剑。
“你凭什么说他是罪?”我盯着他,“你亲眼见过他杀人?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
裴长烈冷笑:“我只知道,他用机关术屠了漠北三镇,我父亲死在他手下。我脸上的疤,是你娘临死前留的。你们沈家,欠下的血债,轮不到你来问凭什么。”
我心头一震。
娘……她还手了?
也就是说,她不是默默死去的。她拼过,杀过人,最后才倒下。
我忽然觉得胸口发闷,像是被什么压住了。
裴长烈抬手,机关兽口部火光闪动,弩矢已上膛。
“今日,我不杀你。”他缓缓道,“我要你活着,亲眼看着你父亲的罪,如何把你拖进地狱。”
我冷笑:“那你得先问问我手里的剑答不答应。”
话音未落,我猛然将玉佩收回怀中。血书光芒瞬间熄灭,石室陷入昏暗。那股精神压迫感也随之消散。
慕容雪早已贴墙而立,双剑在手,剑锋微扬。
我低声道:“他要的不是我们死,是让我们看见真相后,自己崩溃。”
她点头,目光未离裴长烈。
高台上,裴长烈冷眼俯视,长枪未收。
火弩的光,在他脚下忽明忽暗。
我握紧铁剑,指节发白。
就在这时,怀中的玉佩忽然一烫,像是被什么点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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