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背对着塌陷的山口,将南宫玥轻轻放在岩壁下。她身子一歪,肩头蹭着石面滑落,我伸手托住她的后颈,让她靠得稳些。她眼皮颤了颤,没睁眼,呼吸浅但匀,像是睡过去了。
慕容雪站在左侧断岩边,左手撑地,右手攥着一块棱角分明的碎石,指节泛白。她没坐下,也没说话,只是盯着远处那片焦土与灰天交界的地方,目光像刀锋扫过荒原。
乌恩其拄着断刀,站在我们前方半步的位置。刀尖插进土里,他整个人靠着它站着,右肩的血顺着狼皮坎肩往下流,滴在脚边积成一小滩。他没看我,也没动,可我知道他在等我说话。
我低头看了看左肩。那枚乌镖还钉在肉里,青灰色的纹路从伤口向外爬,像蛛网贴在皮上。痛感一阵阵往上顶,可我已经顾不得拔它。刚才跃出最后一段断崖时,体内残存的《无相功》真气几乎耗尽,现在只能靠一口气撑着不倒。
“还能战?”我开口,声音哑得不像自己的。
乌恩其哼了一声,没抬头:“死不了,就能战。”
慕容雪侧过脸,看了我一眼,又转回去:“他们不会让我们喘息。”
我没答。风从背后吹来,带着硫磺和灰烬的味道,扑在脸上,干涩刺鼻。我闭上眼,试着调动体内最后一点真气,让它沿着经脉缓缓流转。眉心有些发烫,不是爆发前的那种灼烧,而是一种微弱的回应,像快要熄灭的炭火被风吹了一下。
再睁眼时,视线尽头的一棵树动了动。
不是风摇,是枝干突然偏折了一下。
我转身,左手握紧铁剑,锈刃横起,麻布缠柄已被血浸透,握上去黏腻滑手。但我没换手,也没犹豫,抬臂就是一记横斩。
一道剑气脱刃而出,贴着地面掠出三十步远,齐根斩断那棵枯树。树身轰然倒下,砸起一片尘烟。
我没有收势,就那么站着,剑尖垂地,划出一道细长的痕迹。
远处林影里没了动静。
“看到了?”我问。
乌恩其低笑一声:“看到了。”
慕容雪终于松了口气似的,肩膀微微塌下来一点,但仍没放下手中石头。她看着我,眼神复杂:“你还能出剑?”
“不能。”我说,“但得让他们知道我能。”
她没再问。
南宫玥在这时咳了一声,手指抽动,慢慢睁开了眼。她目光涣散了一瞬,随即聚焦在我脸上。
“……出来了?”她声音极轻,像是怕惊扰什么。
“出来了。”我点头。
她嘴角动了动,没笑出来,可眼角松了些。她抬手摸了摸腰间,那里空了——她的软鞭不见了,连同斗篷一起埋在了崩塌的通道里。她没说什么,只是把头靠回石壁,闭上眼。
“我们安全了?”她又问。
“暂时。”我说。
她没再说话,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乌恩其这时挪了半步,挡在我和南宫玥之间,面向旷野。他右腿微曲,显然是撑得吃力,可站姿依旧如铁桩扎地。
“七极的人会追来。”他说,“南宫烨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我看着地上那道剑痕,从脚下一直延伸到断树处。“他知道我们出来了。”
“所以他等着。”慕容雪接话,“等着我们虚弱,等着我们逃,然后围上来。”
我摇头:“他不怕我们逃。他怕我们不逃。”
三人同时看向我。
我缓缓抬起左手,铁剑横在胸前,锈迹斑斑的刃面映着惨淡天光。“他想让我跑,一路跑回江湖,让所有人都看见——沈怀舟活着出来了,带着玉佩,带着血脉,带着杀局。”
顿了顿,我低声道:“那就别跑了。”
风卷着灰土打在脸上,没人接话。
乌恩其慢慢直起身子,把断刀从土里拔出来,重新拄在身前。“你说怎么干?”
“我不干。”我说,“我迎。”
慕容雪眯起眼:“你是说,等他们来找?”
“对。”我盯着远方,“我不躲了。我爹当年被人追杀半生,最后死在漠北刀门手里。我娘临死前只告诉我一句话——‘别信穿锦袍的’。”
我顿了顿,声音沉下去:“现在穿锦袍的那个,正在找我。”
南宫玥睁开眼,静静看着我。
“所以?”她问。
“所以。”我握紧剑柄,眉心那点热意又浮上来,压住了肩头的麻木,“我站在这里,告诉他们——我爹欠的,我认;我爹没还完的,我也还。”
话音落下,四野寂静。
乌恩其忽然咧嘴笑了,一口黄牙沾着血沫:“早该这样了。”
慕容雪把手里的碎石扔了,拍了拍掌心灰土:“那你打算第一个对付谁?”
我没回答。
远处,一只黑鸦落在断树梢头,歪头看了我们一眼,振翅飞走。
我收回目光,看向南宫玥。她脸色依旧苍白,脚踝肿得厉害,可眼神清醒。她冲我点了点头,很轻,但坚定。
我转过身,面朝旷野,铁剑斜指地面。
身后是彻底湮灭的地宫,身前是未知的追兵。
乌恩其站在我右前方,慕容雪守左翼,南宫玥靠坐在岩壁下,一只手悄悄按在了藏于袖中的簪子上。
风更大了。
我抬起左手,用剑尖挑开肩头衣襟,露出那枚乌镖。镖尾刻着细密纹路,一看便知是特制之物。我盯着它看了一息,猛然伸手握住镖尾,用力一拔。
血喷出来,顺着臂弯流下。
我没包扎,任它流着。
剑尖再次划地,那道痕迹更深了些。
乌恩其吐了口唾沫,骂道:“狗东西,来一个杀一个。”
慕容雪冷笑:“来两个,杀一双。”
南宫玥靠在石壁上,低声说:“要是我哥哥来了……”
我回头看了她一眼。
她咬住下唇,没说完。
我转回身,望着天际翻涌的阴云,低声道:“那就让他来。”
话音未落,远处山坡上,一截断枝被踩碎。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