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坡上的断枝裂响,像是有人踩着枯骨走来。
我站在原地,没有回头。肩头的血顺着臂弯往下淌,一滴一滴落在脚边的焦土上,砸出小小的坑。铁剑斜指地面,锈刃压着那道从脚下延伸到断树的划痕,像一条未干的河。
乌恩其动了半步,挡在南宫玥前方。他右肩的血还在流,狼皮坎肩湿透了一大片,可握刀的手没抖。慕容雪站直了些,左手按在岩壁上借力,右手已经摸到了一块拳头大的碎石。她没看我,也没说话,只是把石头攥紧了。
我知道他们在等。
我也在等。
远处林子里静得反常,风停了,灰尘悬在空中不动。那只黑鸦飞走后,再没有鸟影掠过天际。但我知道他们就在那里——南宫烨和慕容垂,一个想用折扇敲碎我的骨头,一个打算用长枪刺穿我的背脊。
我不动。
肩上的创口火辣辣地疼,真气像被抽干的井水,只剩一点残丝吊在眉心。刚才那一剑几乎耗尽所有力气,若再来一次,未必还能抬得起手。可我现在不能退,也不能倒。
我缓缓吸了口气,把痛意压进肺里。
然后抬起左脚,向前踏出一步。
靴底碾过碎石,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铁剑随之抬起,剑尖离地三寸,指向那片死寂的树林。我没有挥剑,也没有运气,只是让剑身横在那里,像一道门框,划出界限。
“要来就来。”我说,“别藏。”
话音落下的瞬间,左侧林梢晃了一下。
不是风,是人跃出时踩断了枝桠。
我转身,铁剑顺势横斩——不是冲着人影,而是劈向那棵倒在尘烟中的枯树。剑未至,一道微弱的剑气自锈刃前端迸出,贴地疾行,轰然斩在树干中段。断裂处焦黑如灼,整棵树从中裂开,两半树身朝两侧倒去,激起大片灰土。
我收剑回立,姿势未变。
林子里的人停住了。
这一次,我清楚看见两个身影从树影后走出。南宫烨走在前面,月白锦袍沾了尘灰,手中折扇轻摇,扇骨敲在掌心,一下,又一下。他身后半步,慕容垂缓步跟出,腰间长枪未出鞘,目光却已锁在我身上。
乌恩其低声道:“来了两个。”
我没应声。眼角余光扫到慕容雪悄悄挪了位置,挡在南宫玥与敌阵之间。她手中的石块换了个握法,拇指顶在尖角上,随时能掷出去。
南宫烨停下脚步,距我们约二十步。他笑了笑,声音温润:“沈兄这一剑,比上次见面有力多了。”
我没理他。
他也不恼,扇子轻点唇角:“你肩上那镖,是我特制的‘缠魂引’,拔出来不会死,但每走一步,筋脉就像被针扎一遍。你现在站在这里,是在硬撑吧?”
我还是不答。
他笑意淡了些,扇骨转向乌恩其:“老东西,你当年不该救她。如今西域血脉将绝,你也该埋在这片土里了。”
乌恩其呸了一声,吐出口带血的唾沫:“你爹死的时候,你还没学会怎么做人。现在轮到你,也配说这话?”
南宫烨脸色一沉,扇面猛地展开,露出背面那幅残破江山图。他抬手一挥,身形骤然掠起,折扇化作利刃直取我咽喉。
我举剑格挡。
铛!
铁剑与扇骨相撞,震得虎口发麻。他力道极重,招式却留有试探之意,一击即退,落地时退了半步。
乌恩其早有准备,断刀横扫而出,拦在他前路。南宫烨冷哼一声,折扇回旋,扇骨与刀刃擦出火星,两人当即交手。刀光扇影交错,每一次碰撞都带着杀意,却又像是在互相试探深浅。
我站在原地未动,喘了口气。
肩头血流得更急了,手臂开始发僵。刚才那一挡几乎用尽残存真气,若再来几招,恐怕连剑都握不住。
可我知道,真正的杀招不在南宫烨。
我偏头看向慕容垂。
他始终未动,双手抱胸,眼神冰冷。但在南宫烨出手的刹那,他的右手已悄然滑向腰间枪柄。
我刚想出声示警,他动了。
长枪出鞘,快如电闪,枪尖直刺我后心。这一击无声无息,角度刁钻,显然是要趁我旧力未消、新力未生之际,一击毙命。
但我没回头。
因为早在他抬手的瞬间,一块石头破空而至,狠狠砸在枪杆中段。
铛!
枪尖偏转,擦着我的左肋划过,撕开衣袍,在皮肤上留下一道血痕。
我旋身,看见慕容雪站在原地,右手还保持着投掷的姿势。她指节渗血,显然用力过猛,可眼神依旧锐利。
“你的枪,”她说,“太慢。”
慕容垂脸色微变,握枪的手收紧。他没再进攻,而是后退半步,重新站定,目光在我们三人之间来回扫视。
乌恩其与南宫烨仍在缠斗。断刀与折扇不断碰撞,火花四溅。乌恩其右肩伤势复发,动作略显迟滞,但每一刀都拼尽全力,死死牵制住南宫烨,不让他靠近我半步。
我低头看了看左肩。
血还在流,创口边缘已经开始发紫。我知道这毒拖不得,可现在绝不能分神去处理。我深吸一口气,把铁剑拄在地上,借力站稳。
南宫烨一记横扇逼退乌恩其,退到慕容垂身旁。两人并肩而立,呈夹角之势,缓缓逼近。
我握紧剑柄,眉心那点热意再次浮现,像是回应某种召唤。
“你们想围上来?”我问。
南宫烨冷笑:“你已无力再战,何必撑着?”
“我不是为了赢。”我说,“我是为了让他们知道——”
我顿了顿,抬头直视他眼睛。
“我站在这里,就不会让你们碰她一根手指。”
南宫烨眯起眼:“你还护着她?她可是南宫家的人。”
“她是她。”我说,“你是你。”
他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疯意:“好啊,那你今天就替她死在这里。”
他抬手,折扇指向我咽喉。
慕容垂同时抬枪,枪尖微颤,锁定我心口。
乌恩其想要上前,却被南宫烨一记扇风逼退,踉跄几步才稳住身形。慕容雪抓起另一块石头,可她自己也已力竭,手臂微微发抖。
我知道,下一击,他们不会再留手。
我缓缓抬起铁剑,剑尖指向两人。
肩头剧痛如刀割,眼前一阵发黑。我咬破舌尖,用痛意逼自己清醒。
就在这时,南宫玥开口了。
“哥哥……”她靠在岩壁下,声音很轻,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
南宫烨的动作顿了一下。
她抬起头,看着他:“你真的非要走到这一步吗?”
南宫烨盯着她,眼神复杂了一瞬,随即冷下来:“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可我来了。”她说,“我不想再躲了。”
南宫烨嘴角扯出一丝笑:“那就别怪我不顾兄妹之情。”
他折扇一挥,与慕容垂同时踏步向前。
我举剑迎上。
就在此刻,乌恩其猛然暴喝一声,不顾伤势冲上前,断刀横扫,逼得南宫烨侧身闪避。慕容雪也将手中石块掷出,砸向慕容垂面门,迫使他抬枪格挡。
我抓住这半息间隙,铁剑猛然插入地面,双手握住剑柄,将体内最后一丝真气压入剑身。
剑刃嗡鸣。
一道剑气自锈铁中震荡而出,贴地横扫,直冲二人脚下。
南宫烨跃起避让,衣角被剑气扫中,当场裂开一道口子。慕容垂反应稍慢,左腿外侧被气劲擦过,裤管破裂,皮肤见血。
两人落地后齐齐后退一步,神情终于变了。
我仍跪在剑旁,喘着粗气,额头冷汗直流。
但他们知道——我还能出剑。
乌恩其站到我身侧,断刀拄地,喘得比我还厉害。慕容雪慢慢走过来,站在我另一边,手里又摸到了一块石头。
南宫烨盯着我,眼中杀意翻涌:“你明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
“我知道。”我抹了把脸上的汗,抬头看他,“但我站在这里,你们就得一个个来。”
他沉默片刻,忽然笑了:“好,那我就先杀了你。”
他抬扇,正要再上,南宫玥突然挣扎着站起来,扶着岩壁,声音颤抖:“你敢!”
南宫烨回头,眉头一皱:“坐下!别逼我动手。”
“你已经动手了!”她喊,“从你把我推进流云掌阵眼那天起,你就不再是我的哥哥!”
南宫烨脸色铁青,折扇猛地合拢,指向她:“闭嘴!你懂什么?前朝复辟,才是我们的命!”
“命?”她冷笑,“你的命,非得踩着别人的尸骨走过去?”
南宫烨怒极,抬手就要扇她耳光。
我动了。
铁剑离地,我强提一口真气,扑身向前,在他手掌落下前,剑尖抵住他咽喉。
“你再动她一下,”我盯着他眼睛,“我就让你永远说不出下一个字。”
他僵在原地,呼吸粗重。
全场寂静。
风卷着灰土打在脸上,谁都没有动。
乌恩其拄着刀,喘息未定。慕容雪站在南宫玥身边,手中石块始终未放。慕容垂握枪而立,目光阴冷,却未再出手。
我盯着南宫烨,剑尖未移。
他盯着我,眼中怒火与疯狂交织,最终化作一声低笑。
“好。”他说,“那我们就看看,是你先死,还是我先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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