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灰土扑在脸上,我抬手抹了一把,指节蹭过眉骨上的旧疤。铁剑还握在手里,麻布缠着的地方湿滑得几乎抓不住。南宫玥站在我身侧,呼吸很轻,但没退。
她刚才说的话还在耳边回荡。
我没看她,只盯着十步外的慕容垂。他站在南宫烨旁边,长枪横握,眼神像刀锋刮过石面,冷而锐利。刚才那一退,并非认输,而是蓄势。
我知道他不会就这么走。
乌恩其的断刀拄在地上,右肩渗出的血顺着狼皮坎肩往下流。他喘得比刚才重了些,可身子没晃,依旧挡在南宫玥左前方。慕容雪站在我右侧,手里那块石头还没扔,拇指压着尖角,指节破裂处又裂开了,血珠一滴滴落在脚边焦土上。
没人说话。
可空气绷得像要断的弓弦。
就在这一瞬,我眼角余光扫到沈怀舟的手微微一动——不是握剑,是肘弯轻抬,袖口微扬。
那是我们三年前在龙渊谷定下的暗号。
我立刻明白。
“雪!”我低喝。
话音未落,慕容垂袖中银光一闪!
飞针离袖如毒蛇吐信,直取南宫玥咽喉。角度刁钻,快得连风都没惊动。
但她没等我提醒。
软鞭已如灵蛇窜出,银铃轻响,鞭梢精准撞上飞针。可那力道太猛,震得她整条手臂发麻,鞭身扬起时竟将针反弹回去——不偏不倚,擦着慕容垂耳际掠过,钉入身后枯树,发出“铮”一声脆响。
他没躲。
只是眼皮跳了一下。
可就在那根针入木的刹那,他手腕一抖,长枪脱手掷出!枪尖撕开空气,直扑我心口而来。
声东击西。
我站着没动。
铁剑横扫而出,锈刃与精钢轰然相撞,剑气炸开如裂帛,枪身从中断裂,残杆插入地面,颤了三下才停。
尘土溅起。
南宫烨脸色变了。
他握着折扇的手指节泛白,目光在我和南宫玥之间来回扫视,像是在重新估量什么。慕容垂却不动怒,只缓缓抬起左手,从腰间抽出第二支短枪,枪头微斜,对准我的咽喉。
乌恩其猛地踏前一步。
弯刀换手,断刀插回背后鞘中。他低吼一声,刀光如电劈出,逼得慕容垂侧跃半步。刀锋掠过对方左臂,衣袖应声撕裂,露出肩头一块暗红色胎记——形状扭曲,边缘如狼吻月,深陷皮肉之中。
我瞳孔一缩。
那印记……我在裴长烈右肩见过一模一样的。
不止是我。
乌恩其的刀停在半空,眼神死死盯住那块胎记,嘴唇抿成一条线。南宫玥也看到了,她扶着岩壁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整个人僵在那里。
慕容垂迅速拉下衣袖遮住,动作快得近乎慌乱。
但他很快恢复冷峻,仿佛刚才那一瞬的破绽从未存在。他冷冷看着我们,声音沙哑:“你们以为,凭这点残招就能拦住我?”
“不是残招。”我说,“是开始。”
他冷笑,手中短枪缓缓提起。
南宫烨忽然开口:“够了。”
他走上前一步,挡在慕容垂身前,折扇轻敲掌心,目光阴沉地看着南宫玥:“你很好,妹妹。你说你不为任何人活,可你现在护的,是一个连自己姓氏都背负不清的人。”
“我不需要清楚。”她说,“我只知道,我不想再被推去当祭品。”
“那你今天挡得住一次,明天呢?”他逼近半步,“七极之人不会放过搅局者,尤其是带着沈家血脉的——你以为你能逃一辈子?”
“我不是逃。”她抬头看他,声音稳得不像个伤者,“我是站出来。”
南宫烨沉默了一瞬。
然后他笑了,笑声从喉咙里挤出来,干涩刺耳:“好啊……我南宫家的女儿,今日反手制兄,还替一个野种挡刀。你以为你护得了他?你以为你能改得了这盘棋?”
“我不知道能不能改。”她说,“但我知道,我不做,就永远没人做。”
他脸上的笑一点点褪去。
眼神变得危险。
我握紧铁剑,肩头的血还在往下淌,左肋那道枪划的伤口开始发烫,像有细砂在里面来回磨。可我没动,只将剑尖斜指地面,锈刃微微颤动,映着天光。
乌恩其站在我左侧,弯刀滴血,喘息粗重,却仍横刀护住南宫玥。慕容雪在我右侧,石头还在手里,指甲缝里全是血,可她没松手。
四个人,背靠背。
焦土未冷,风卷着碎叶掠过断树残枝。
慕容垂缓缓后退一步,短枪收回袖中。南宫烨盯着我们看了许久,终于转身,折扇收拢,插进腰带。
他们走了。
没有回头。
直到那两个身影彻底消失在林影深处,我才慢慢松开攥着剑柄的手。
膝盖一软,差点跪下去。
慕容雪立刻扶住我胳膊:“别硬撑。”
“还不能倒。”我说。
乌恩其拄着弯刀走近,低头看了看自己刀锋上的血迹,又抬头看向慕容垂消失的方向,眉头皱得很深。他没说话,可我知道他在想什么——那块胎记,不该出现在那里。
南宫玥靠在岩壁上,一只手按着软鞭,指尖还在发抖。她抬头看我,眼神复杂,像是有话要说,却又咽了回去。
远处山影沉沉,灰天压着焦土。
我伸手摸了摸怀里的玉佩,贴着心口的位置,有点温。
铁剑在我手中轻轻颤了一下。
乌恩其忽然低声说:“那块印记……我见过。”
我们都看向他。
他盯着远方,声音低沉:“二十年前,在漠北绿洲,有个男人背着孩子求医。他右肩就有这么一块胎记,形状一模一样。我当时问他名字,他说……姓裴。”
空气一下子静了。
我心头猛地一沉。
裴长烈……也是裴家人?
南宫玥忽然开口:“地宫底层那块石碑上写着‘沈氏血脉,不可继;南宫之女,代为守’。可如果……如果裴家也牵扯进来呢?”
没人回答。
风卷着灰扑在脸上,我眨了眨眼,视线有些发沉。
就在这时,乌恩其猛地抬头,望向远处山坡。
我也跟着转头。
一道黑影正从坡顶缓缓升起。
那人穿着洗旧的灰布袍,背对着夕阳,手里提着一把无鞘的窄刃刀。步伐很慢,却稳得惊人。
他停下脚步,站在断树旁,抬头看向我们。
脸上有一道贯穿左眼的旧疤。
我认得他。
他是当年在青阳镇外破庙里,给我半本《无相功》的老乞丐。
也是……裴长烈的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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