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刚迈出庙门,我就停住了。
不是因为雨太大,也不是腿软站不住。而是怀里那张纸页,贴着胸口的地方,忽然开始发烫。不像之前那种忽冷忽热的躁动,这一回是实打实的灼烧感,仿佛有火苗从内里窜出来,顺着肋骨往上爬。
我低头解开衣襟,把纸页抽了出来。
它在烛光下泛着一层极淡的青光,纹路像是活了一样,在纸上缓缓流动。南宫玥原本靠墙坐着,忽然身子一震,猛地抬头盯住那张纸,眼神变了。
“这纹……”她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和南宫家地底石碑上的脉络一样。”
我没应声,只将纸页按回胸口。一股熟悉的震荡从心口扩散开来,直冲脑门。眼前闪出冰窟里的画面——那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站在虚空中,手里也拿着一张这样的纸。那时我以为是死前幻觉,现在才明白,那是记忆。
《无相功》不是练出来的。
是我本该记得的东西。
南宫玥撑着地面想站起来,手刚伸向纸页,指尖刚碰到边缘,整张纸突然一亮,她整个人猛地一颤,唇色瞬间褪成灰白,跌坐回去。
我一把扶住她肩膀,触到她手臂时,察觉她在抖。
“别碰了。”我说,“你经不起再耗一次。”
她喘着气摇头,“这不是武学图谱……是血脉引子。只有沈家人能唤醒它,别人强行触碰,会被反噬。”
我盯着那八个字:**无相非相,真我非我**。
母亲临死前的话又响起来:“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开。”
可现在开了,是因为我已经走投无路。
还是因为,它知道我要来了?
正想着,窗外风声一滞。
不是雨停了,是空气突然凝住,连烛火都静了一瞬。
慕容雪最先反应过来。她一直站在窗边,背对着我们,银发被风吹得扬起半寸。就在那一刹,她肩头微动,剑已出鞘三寸,横扫而出。
“嗤!”
剑气划破窗纸,一道寒光紧随其后,擦着剑锋钉入窗框,发出一声闷响。
我们三人同时转向。
是一柄飞刀,尾端卷着一张湿透的纸,深深嵌进木头里。刀身细长,刃口带弧,是西陲猎户惯用的款式,但手法精准得不像凡人所为。
慕容雪一步跨到窗前,没拔刀,先伸手取下那张纸。
通缉令。
和昨晚那张一模一样,画像清晰,罪名罗列。只是这一次,落款处多了一个暗红色的印痕,像是用血混着朱砂盖上去的,模糊却刺眼。
“勾结魔教,盗取七派剑谱。”我冷笑,“这些话编得连自己都不信。”
南宫玥挣扎着挪近了些,盯着那枚印记看了几息,忽然道:“这不是七极盟的正式印鉴。这是私印,而且……是南宫家三房专用的松烟墨加鹿血调制,只有内部人才能拿到。”
我抬眼看她。
她咬着牙,脸色依旧发白:“他不想让外人抓你,他要亲自掌控你的行踪。这张通缉令,是发给特定人的。”
“所以他早就算好了。”慕容雪收剑入鞘,声音冷得像铁,“知道你会离开破庙,知道我们会往山下走,所以提前派人守在必经之路,用飞刀传讯,逼我们回头。”
我盯着墙上那七个小洞。
北斗形状还在,泥灰剥落的痕迹新鲜。昨夜剑气自发射出,不是失控,是回应某种召唤。而现在,这张通缉令偏偏选在这个时候送来,连方向都算准了——飞刀是从东南角射入,正是北斗第七星“摇光”的方位。
巧合太多,就不是巧合了。
我把通缉令捏成一团,扔在地上。
“他怕了。”我说。
两人同时看向我。
“南宫烨不怕我逃,也不怕我藏。”我慢慢抬起手,掌心朝上,那道细如烟缕的剑气再次浮现,静静旋转,“他怕的是我真正想起来我是谁。所以他要抢先定性我——不是九霄后裔,是盗谱逆贼;不是破局之人,是江湖公敌。”
南宫玥攥紧软鞭,指节泛青:“那你现在怎么办?继续留在这里?山下镇子已经贴满了这个,再过几个时辰,猎户、镖师、甚至乞丐都会举着刀来找你。”
“那就让他们来找。”我握拳,掌心剑气消散,留下一丝麻意,“但他忘了一件事。”
“什么事?”
我转头看向她,又望向慕容雪:“九霄剑气认主。它不会回应任何人,只会听沈家血脉的召唤。他越是大张旗鼓地追杀我,就越是在提醒别人——这股力量,只能由我唤醒。”
慕容雪沉默片刻,忽然道:“可他也可能是在借势。利用全天下的人来逼你动手,一旦你动用剑气,就会暴露位置,他就能锁定机关城的封印缺口。”
“那就让他看。”我站起身,腿还有些虚,但能站稳,“他想看剑气引动江湖?好啊。我就让他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引’。”
话音未落,胸口又是一阵抽动。
不是疼痛,是一种牵引感,像是体内有根线被轻轻拉了一下。我低头看向掌心,那道剑气竟自行浮起,比之前更凝实几分,缓缓升空,绕着我的手转了半圈,忽然调转方向,指向庙门。
我心头一震。
这不是我控制的。
它是自己动的。
“外面有人?”南宫玥低声问。
“不。”我盯着那道剑气,“它不是冲着人去的。它在找东西。”
慕容雪迅速移到门侧,手按剑柄,目光如刀般扫向门外。雨还在下,山路泥泞,远处灯火零星,看不出异样。
可那剑气不停,悬在空中,微微震颤,像在等待回应。
忽然,它猛地一偏,射向庙门上方的横梁。
“砰!”
一声轻响,梁木裂开一道细缝,灰尘簌簌落下。剑气收回掌心,消失不见。
我盯着那道裂缝,缓步上前。伸手探入,指尖触到一块硬物——是一片残瓦,表面刻着半个符号,和青铜匣上的云雷纹极为相似。
“这是……”南宫玥凑近看。
“标记。”我说,“三百年前留下的。”
慕容雪接过残瓦,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忽然道:“这瓦片不是本地窑烧的。质地偏硬,釉面带灰斑,是北境古窑的工艺。这种窑,三十年前就废了。”
“所以有人最近动过它。”我看着那道裂缝,“而且故意留在这里,等我来发现。”
南宫玥忽然抓住我手臂:“你不能再去查了。你伤还没好,刚才那一击已经耗了你不少气力。再这样下去,你会把自己逼死。”
“我不去查,他们也会把我逼出来。”我甩开她的手,声音不高,但没退,“南宫烨敢发通缉令,就是认定我不会还手。可他不知道,越是把我往绝路上推,我越要往前走一步。”
“你根本不清楚前面是什么!”她急了,声音发抖,“你以为这只是追杀?这是局!从你娘把匣子交给你的那天起,你就已经被钉在棋盘上了!你现在每动一下,都在应他的招!”
我看着她。
她眼里有血丝,嘴唇干裂,显然是强撑着没倒下。可她说得对。我不是不知道这是局。
我只是不能再躲了。
我转身走向墙角,捡起铁剑。粗麻布缠着的剑柄已经磨得发毛,血渍渗进纤维里,洗不掉了。握住它的瞬间,掌心又传来一阵麻意,像是剑在回应我。
“我知道我在应招。”我背对着她们,声音沉下来,“但接下来,我要让他也应我的。”
慕容雪走到我身边,没说话,只是抽出自己的剑,剑身映着烛光,冷冽如霜。
南宫玥坐在原地,手指掐进掌心,留下几道深红的印子。她没拦我们,也没开口。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救了我两次,一次用命换命,一次用寿续命。她不想再看到我死在她面前。
可有些路,必须走。
哪怕明知是死。
我正要迈步,胸口那股牵引感忽然加剧。
低头一看,掌心剑气再次浮现,这次不止一道,而是七道细线同时升起,呈放射状指向四面八方。
它们悬在空中,微微震颤,像在等待某种信号。
然后,几乎同时,七道剑气齐齐转向庙门,笔直射出。
“轰!”
门外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击中,紧接着,地面传来轻微震动。
我和慕容雪对视一眼,提剑就要出门查看。
“别出去!”南宫玥突然喊了一声,“这是诱饵!他就是要你用剑气,就是要你暴露位置!你一出庙门,就会落入埋伏!”
我停在门槛上,雨水溅上靴尖。
掌心剑气已散,但那种被牵引的感觉还在。
我没有回头。
“他知道我会用剑气。”我说,“但他不知道,我现在用的,已经不是他以为的那一种了。”
庙外风雨如晦。
一道闪电劈过天际,照亮山道。
我看见,远处树影下,站着一个人影。
他手里举着一盏灯,灯焰在雨中摇曳不灭。
那不是普通的灯。
是南宫家祭祀时用的引魂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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