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开启的石门后,传来第一声低笑。
我猛地回头,手已按在剑柄上。陈伯正将机关复原,石壁重新闭合,最后一丝光被掐灭。黑暗里,只有南宫玥微弱的喘息和慕容雪衣角摩擦的轻响。
“别停。”我低声道,一把抱起南宫玥,“走完这段路再说。”
通道狭窄潮湿,脚下是碎石与腐土混成的泥泞。我们贴着一侧岩壁前行,拐杖点地的声音断续传来,陈伯走在最前,虽瘸却稳。越往前,空气越冷,像是从地底深处吹来的风,带着铁锈和陈年木料的气息。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透出一点灰白。那是天光,从一道破败的地窖木门缝隙里漏进来。
我抬手示意停下,侧耳倾听。门外静得反常,连风声都听不见。
陈伯却忽然加快脚步,拄拐上前,伸手推了推那扇门。门没锁,吱呀一声裂开条缝。
就在这一瞬,整扇门轰然炸开!
木屑横飞中,数道黑影跃入地窖,刀光如雪,直扑而来。
我旋身将南宫玥护在身后,铁剑抽出半截便横扫出去,当的一声撞开一柄弯刀。那人退了半步,露出背后整整齐齐列队的十余名铁骑——玄甲重靴,腰悬弯刀,胸前铁牌刻着狼头图腾。
西陲铁骑。
他们竟已守在这里。
“撤!”我吼了一声,剑锋再转,逼退两名逼近的敌人。慕容雪双剑出鞘,银铃轻响,身形一闪便切入战圈左侧,剑光划过两人咽喉,血线飙出。
可对方人数太多,眨眼间已形成合围之势。
我正欲再动,忽觉一股杀意自头顶压下。
院中尘土翻卷,一道人影缓缓踏进地窖入口。他摘下头盔,露出一张冷硬如铁的脸,眉骨高耸,眼神像刀子般钉在我身上。
裴长烈。
漠北刀门少主,十五年前屠我全家的仇人。
记忆里的那场大火、父母倒下的身影、母亲最后喊出的名字……全都涌了上来。我握剑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他一步步走来,靴底碾碎地上的木片,声音沉得像压着千斤铁。
“沈怀舟。”他开口,嗓音沙哑,“你娘临死前,抓着我的衣角问我——她儿子是不是早就死了?”
我瞳孔一缩。
“我没回答。”他冷笑,“因为她已经说不出话了。你父亲那一剑,不是砍向我,而是反噬入她心口。她死的时候,嘴里全是血沫,手里还攥着你小时候戴的布老虎。”
我喉咙发紧,几乎喘不上气。
“你说你恨我?”他盯着我,目光如炬,“你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恨。我看着你娘在我面前咽气,而你,躲在柴堆后面,连哭都不敢出声。”
“住口!”我厉喝,剑尖指向他。
“你不信?”他忽然抬手,从怀中掏出一块褪色的蓝布,展开一角——正是我七岁那年系在腰间的旧物,后来一直缠在剑柄上,三年前遗失于龙渊谷外。
“这是我在你家废墟里找到的。”他说,“那天之后,我每年清明都去烧纸。不是祭你爹,是祭她。她不该死。”
我脑中嗡的一声。
他竟……保存了这块布?
“所以今天我不是来杀你的。”他缓缓抽出腰间长刀,刀身漆黑无光,像是吸尽了夜色,“我是来问你——你还记得她是怎么死的吗?是不是也忘了,是你父亲练那门邪功走火入魔,才害她替你挡了那一剑?”
我胸口剧烈起伏,剑尖微微颤抖。
不是为了报仇。
他是来撕开我的记忆,让我亲口承认——我活着,是以母亲的命换来的。
南宫玥突然咳嗽起来,声音虚弱却清晰:“别……听他的……他在乱你心神……”
我咬牙,舌尖一痛,血腥味在口中散开。清醒了些。
慕容雪已退至我身侧,双剑横前,冷声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裴长烈却不急进攻,只将刀缓缓拄地,目光扫过我们三人,最后落在我脸上。
“我可以放你们走。”他说,“只要你留下那块玉佩。”
我冷笑:“你觉得我会信你?”
“你不信我也罢。”他淡淡道,“但你知道我说的是真的。你娘死前,一直在喊你的名字。不是‘丈夫’,不是‘夫君’,是‘舟儿’……她到最后,想的都是你。”
我眼前一热,立刻低下头。
不能乱。
不能在他面前崩。
“你若不信,”他忽然抬手指向南宫玥,“问问她。南宫家的秘术能窥人心绪,她刚才看你的眼神,分明是怜悯。”
我猛地扭头。
南宫玥靠在柴堆边,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发紫,可她的目光确实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
像是……同情。
我心头一震。
裴长烈没说谎?
母亲真是因父亲剑气反噬而死?
那我这些年追查的仇人,真的是他?
“我不想杀你。”裴长烈再度开口,“但我必须拿到玉佩。它关系到漠北王庭最后的封印。你若执迷不悟,今日这里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我缓缓抬起剑,指着他。
“你可以拿走我的命。”我说,“但别想碰她留下的东西。”
他眯起眼。
刹那间,杀意暴涨。
他动了。
刀未出鞘,人已欺近。一步踏下,地面龟裂,气浪掀得我衣袍猎猎作响。
我猛蹬地面,翻身避让,左臂擦过刀锋,火辣一痛。血顺着袖口流下,滴在剑柄上。
慕容雪同时出手,双剑交错,剑幕如雪,逼退两侧包抄的铁骑。她脚踝银铃轻响,身形快得只剩残影,为我争得一线喘息。
我喘了口气,抹去额角冷汗,死死盯住裴长烈。
他站在原地,刀尖垂地,嘴角竟扬起一丝笑意。
“你变了。”他说,“以前你只会逃。现在,敢跟我对视了。”
“我不是逃。”我咬牙,“我只是还没找到答案。”
“那你现在可以找。”他缓缓举刀,“用命去找。”
话音未落,刀光骤起。
如狂风骤雨,劈头盖脸砸来。我举剑硬接,铛的一声,虎口震裂,铁剑几乎脱手。踉跄后退两步,背脊撞上墙壁。
他步步紧逼,刀势越来越重,每一击都像要将我钉死在这方寸之地。
我勉强招架,手臂酸麻,呼吸粗重。眼角余光瞥见南宫玥蜷在角落,手中玉佩泛着微光,仿佛随时会熄。
不能再拖。
我猛然低喝,剑锋下沉,借力反弹,整个人跃起,铁剑自上而下劈向他肩颈。
他抬刀格挡,火星四溅。
我趁势落地,旋身横扫,逼他后退半步。
僵持。
院中尘土未落,铁骑列阵未动,慕容雪立于残墙之下,双剑染尘,紧盯战局。
裴长烈拄刀而立,冷视着我,嘴角仍挂着那抹冷笑。
“你进步了。”他说,“可还不够。”
我握紧剑柄,指节发白。
血从袖口不断滴落,在地上积成一小滩。
就在这时,南宫玥忽然抬起手,将玉佩举向空中。
一道微光闪过。
裴长烈眼神骤变,低吼:“放下!”
可已经晚了。
玉佩光芒一闪即逝,像是回应了什么。
他猛地转向我,眼中杀意沸腾。
“你果然能激活它。”他一字一句道,“那就别怪我不讲情面。”
他抬刀,刀锋指向我眉心。
“下一刀,”他说,“我要你跪着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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