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穿窗,吹得烛火一斜,南宫烨手中的折扇却未合拢。他站在书房密室的铜镜前,镜面映出他半边脸隐在暗处,另一侧被烛光勾出冷峻轮廓。心腹跪在门外,声音压得极低:“他们跳下了断崖,活了下来,正往北岭荒径去,目标龙渊谷。”
南宫烨没动,只将扇骨轻轻敲了三下桌面,像是在数步子。片刻后,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钉:“跳崖不死,是命硬,也是天意。若他们死在崖下,反倒便宜了旁人替我动手。”
心腹低着头,不敢接话。
“沈怀舟有玉佩,南宫玥知内情,两人若活着回南宫府,必成心腹大患。”南宫烨转身,踱至案前,指尖抚过一张摊开的地图,北岭荒径如蛇蜿蜒,尽头正是龙渊谷。“可若他们死在龙渊谷……死于江湖纷争,死于七极旧怨,那便是天要灭之,与我何干?”
他冷笑一声,折扇“啪”地合拢,点在地图上:“传话出去——南宫家玉佩现世,藏有前朝兵图,得之者可掌三十六派气运。让西陲的、五岳的、还有那些躲在暗处的老鼠都闻风而动。龙渊谷本就乱,再添一把火,烧得越旺越好。”
心腹应声要退,却被他叫住。
“记住,不许提我的名字。不许动南宫府一兵一卒。我要的是‘意外’,不是‘谋杀’。”他眼神沉下去,“死在别人手里,才叫干净。”
心腹退下后,南宫烨独自立于案前,良久未动。窗外更鼓敲过三响,偏厅传来脚步声,一名高大身影踏入门内,披风未解,正是陆归鸿。
“你的人失手了。”陆归鸿站在门槛外,没进屋,声音如铁石相击。
南宫烨笑了笑,走回椅中坐下,扇子又缓缓展开:“失手?不,他们没失手。他们只是没杀成。这不一样。”
“你明知西陲铁骑不听你调遣,为何让他们出手?”
“我何时说过是我在调遣?”南宫烨扇面轻摇,“我只是‘恰好’知道他们会在那夜巡边,又‘恰好’透露了沈怀舟的行踪。至于他们为何动手——或许是为玉佩,或许是为旧仇,又或许……他们也想看看龙渊谷的火,能烧到多高。”
陆归鸿盯着他,半晌才道:“你不怕事态失控?南宫玥若死在乱局中,南宫家无主,你如何交代?”
南宫烨抬眼,目光锐利:“她若死,是为查清母亲死因而亡,是为家族清污而殉,人人敬她为烈女。我这个做兄长的,痛心疾首,顺势整顿家规,清洗旁系,谁敢多言?”
他站起身,走到陆归鸿面前,声音压低:“你我心知肚明,南宫家早已腐朽。母亲死于非命,父亲闭门不出,族老各自为营。若不借这一局,如何洗牌?如何掌权?”
陆归鸿沉默片刻,忽然冷笑:“死于江湖,便算江湖人。只要不牵连五岳盟,我不拦你。”
“当然。”南宫烨笑容加深,“你只需按兵不动,任沈怀舟入谷。等各方势力围猎之时,你再以‘调解纷争’之名入场,既显大义,又可趁机铲除异己。何乐不为?”
两人对视,无需多言,默契已成。
陆归鸿转身离去,衣角扫过门槛,再未回头。南宫烨立在原地,听着脚步声远去,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他缓步走回寝殿,关上门,从腰间解下玉带,轻轻一按,嵌在带扣中的一块青铜碎片滑出寸许,幽光微闪。
他凝视那碎片良久,指尖摩挲其上刻痕,像是在读一段无人能识的密语。烛火跳动,映得他瞳孔深处燃起一丝炽热。
三百年前,九霄剑主一剑斩断龙脉,前朝覆灭,兵符碎裂,散落江湖。南宫家祖上侥幸得其一,藏于玉带之中,代代秘传。世人只道南宫家是武林世家,却不知他们曾是前朝遗脉最后的守陵人。
而今玉佩现世,兵图将启,七极气运动荡,正是重开山河之机。
他提笔蘸墨,在素笺上写下八字:“风起龙渊,火焚七极。”字迹刚劲,力透纸背。写罢,吹干墨迹,卷起信纸,封入竹筒,唤来心腹,命其即刻送往西陲。
“务必亲手交到‘沙州驿’的接头人。”他低声叮嘱,“不得延误,不得泄露。”
心腹领命退下。殿内重归寂静,南宫烨吹熄烛火,月光从窗棂洒入,照在他半边脸上,另一侧仍隐在黑暗中。他坐在椅中,折扇轻叩桌面,一声,又一声,节奏如更漏,如心跳,如刀锋逼近的倒计时。
此时,北岭荒径深处,沈怀舟与南宫玥正穿行于枯林之间。她脚步虚浮,却始终未言疲惫。他走在前头,肩伤渗血,锈剑贴背,寒意直透骨髓。
“你说……南宫烨知不知道它真正的用处?”她忽然开口,声音低哑。
沈怀舟脚步未停:“你信他不知?”
“他若不知,为何母亲死后,他立刻封锁西角门?为何半月后,他亲自主持家宴,宣布玉佩遗失?”她冷笑,“他不是不知,他是等了太久。”
沈怀舟沉默。
“他要的不是玉佩。”她咬牙,“他要的是所有人为了玉佩而死。”
话音未落,前方林间忽有异动。一道黑影掠过树梢,速度极快,落地无声。沈怀舟猛然停步,右手已按上剑柄。
南宫玥也察觉不对,迅速后退半步,软鞭滑入掌心。
林间静得反常,连风都停了。地面落叶无端翻起一角,像是被什么无形之物压过。
沈怀舟缓缓拔剑,锈铁出鞘三寸,寒光乍现。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一声鹰唳,尖锐刺耳,划破寂静。那黑影骤然转向,疾掠而去,转瞬消失在密林深处。
沈怀舟未追,只盯着那黑影消失的方向,眉头紧锁。
“不是刚才那些人。”南宫玥低声道,“脚步更轻,身法更诡。”
沈怀舟点头,将剑收回鞘中,却未放松警惕。他望向北方——龙渊谷的方向,天际灰云压顶,山影如刀。
“他们来了。”他说。
南宫玥握紧软鞭,指节泛白。
林风再起,卷起枯叶,沙沙作响。沈怀舟迈步前行,脚步沉稳,每一步都踏在碎石与断枝之上。南宫玥紧随其后,呼吸微促,却未落后。
前方河床干涸,石壁如削,入口处那半截断刀仍插在岩缝中,护手上的火焰纹在暮色中泛着冷光。刀下石板刻字模糊,唯有“归者不入”四字尚可辨认。
沈怀舟走近,伸手抚过那断刀刀身,锈迹斑驳,却未松动。
南宫玥站在他身后,忽然抬手,从怀中取出那块深灰碎布,再次摊开,凝视内侧暗绣的符号。
“沙州的灰烬草味还在。”她低声说,“他们不止来了一拨。”
沈怀舟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冷峻。
她将布片折好,重新藏入怀中,动作果断。
两人对视片刻,谁都没说话。然后,沈怀舟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南宫玥跟上。
石缝间,一只乌鸦扑翅而起,掠过断刀,飞向远方。刀尖微微颤动,像是被风吹动,又像是在回应某种无声的召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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