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叶在脚下碎裂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停步,手已按上剑柄。前方林隙间,人影无声浮现,不是一两个,而是成列而立,黑衣裹身,面覆薄巾,只露出一双双冷眼。他们站定的位置恰好封住河床出口,身后是断崖,左右皆为陡壁,退路已被彻底堵死。
南宫玥喘息了一声,脚步微晃,却仍向前半步,与我并肩。她手中软鞭垂地,银铃未响,像是也察觉到了这阵势不同以往。
“不是刚才那个。”她低声道。
我点头。这些人步伐沉稳,列阵有序,不像先前那般游走偷袭。为首一人抬手,袖口微掀,露出半截暗纹——铁蹄踏沙,三道弧线环绕,正是西陲边军密卫独有的标记。我曾在五岳盟卷宗上见过此纹,属铁骑营斥候所用,专司跨境清剿。
南宫烨果然没打算亲自动手。他要的是江湖人杀江湖人,死无对证。
那人缓缓抽出腰刀,刀身窄长,刃口泛青,明显不是中原打造。其余人随之拔刃,动作整齐如一,寒光在昏沉天色下连成一片。
我侧身将南宫玥挡在身后,锈剑横于胸前。肩头伤口因方才疾行再度裂开,血顺着臂膀流下,滴在剑脊上,又滑落至地面。
南宫玥忽然伸手抓住我左臂,力道不大,却让我一顿。
“你还记得青阳镇那晚吗?”她声音很轻,几乎被风卷走,“破庙里,那位老者说的话。”
我眼角微动。那夜风雨交加,庙中烛火摇曳,一位衣衫褴褛的老者抓住我的手,将玉佩塞入我掌心,只说了一句:“血养玉,玉通脉,脉动则神不灭。”
当时只当是疯言乱语。
可眼下,退无可退。
我低头看向怀中玉佩,它贴着胸口,一直温热。我咬破指尖,鲜血渗出,滴落在玉面。玉纹微颤,却无反应。
黑衣人开始推进,脚步踏地,发出沉闷回响。为首者刀锋直指,其余六人呈雁翅展开,显然是要以阵压人,耗尽我们最后一丝气力。
南宫玥踉跄后退半步,靠在石壁上,呼吸急促。她想挥鞭,手臂却抖得厉害,鞭梢垂地,再难抬起。
不能再等。
我将玉佩按在心口,闭眼,催动残存内息,引血入经。刹那间,胸口如遭火烙,痛得几乎跪倒。那玉竟像是活物,吸着血,也吸着我的力气,四肢百骸仿佛被抽空。
可就在我几乎支撑不住时,一道热流自心口炸开,顺血脉奔涌而下,直冲四肢。旧伤处的钝痛非但未消,反而被一股蛮力撑开,像是骨头里生出了新的筋络。
我睁眼,抬手,锈剑挥出。
剑风带起三重残影,前方两人刀未及格,人已被震退数步,掌中兵器脱手飞出。我未停,踏步前冲,剑走偏锋,不取要害,专削兵器。左侧敌人刚举刀格挡,我剑锋一转,贴着他刀身滑下,咔的一声,刀柄齐根而断。
他惊退,我借势踩上他肩头,腾身跃起,半空中旋身,落点正是敌阵中央。
南宫玥也动了。
她咬破唇,借石壁之力撑起,软鞭猛然扬起,银铃骤响。鞭梢“玥”字在微光中一闪,如月出云层,一记“回风落雪”横扫而出,两人兵器应声而断,一人手腕喷血,踉跄后退。
我们背靠背立于河床中央,杀意初凝。
黑衣人首次露出迟疑。他们本以为我们已是强弩之末,却不料这一击竟有反扑之力。为首者低喝一声,其余人迅速收拢,变阵为“铁锁横江”,七人连环而立,刀锋交错,封死所有进路。
我握紧锈剑,掌心已被血浸滑,剑柄微颤。玉佩仍在心口发烫,那股热流尚未散尽,但已开始衰退。我能感觉到,这力量撑不了太久。
南宫玥喘得厉害,肩头渗血,染红半边衣襟。她低声说:“他们不会退。”
“我知道。”我盯着前方,“但他们也不清楚我们还能撑多久。”
话音未落,敌阵再度推进。七人同步踏步,刀锋如墙压来,气势逼人。我低吼一声,迎上前去,剑走险招,不攻反刺其左翼空档。那人反应极快,横刀封挡,却被我剑尖一挑,震得虎口发麻。
就在此时,南宫玥鞭出如电,绕向右侧,逼得两人回防。我趁机抽剑回撤,反手一记斜撩,逼退中路敌人,阵型微乱。
我们配合得天衣无缝,像是多年并肩作战的旧友。
可体力在飞速流失。每一次挥剑,肩伤都像被利刃反复切割;每一次催动内息,心口便如火烧。玉佩的热意正在减弱,那股支撑全身的力量,正一丝丝抽离。
黑衣人显然也察觉到了异样。他们不再急攻,改为轮替推进,以消耗为主,意图拖垮我们最后一口气。
我退至一块巨石旁,背靠石壁,喘息粗重。南宫玥跌到我身侧,软鞭垂地,指尖还在颤抖。
“还能动吗?”我问。
她抬头,嘴角溢血,却笑了下:“你说呢?”
我没答,只将玉佩再次按在心口。指尖尚有余血,我抹在玉面,试图重新引动。可这一次,玉纹静止,毫无反应。
它已经耗尽了。
黑衣人围拢上来,刀锋在前,步步紧逼。为首者抬手,示意最后一击。
我握紧锈剑,准备做最后一搏。
就在这时,南宫玥忽然伸手,将她那块玉佩也按在我心口之上。
两玉相触,瞬间,一道微光自缝隙中溢出,沿着经脉窜入体内。我浑身一震,仿佛有寒流灌顶,旧伤剧痛竟化为力量,四肢百骸再度充盈。
我猛然抬头。
她看着我,眼神坚定:“你说过,有些事,撞到眼前,就再也避不开。”
我点头,提剑而起。
锈剑挥出,剑风再起残影,这一次,不止三重。
黑衣人终于动容,为首者厉喝一声,七人齐上,刀光如幕。我迎面而上,剑走偏锋,不退反进,一剑削断左侧刀锋,借力旋身,剑柄撞中一人胸口,将其击退。南宫玥软鞭横扫,逼开右侧攻势,鞭梢点地,翻身跃起,一记“穿云破月”直取中路。
敌阵再乱。
我们趁势突进,杀出一条血路。两人并肩而行,剑与鞭交错成网,逼得黑衣人节节后退。
直到他们退至河床边缘,为首者终于抬手,示意撤退。七人迅速后撤,跃上断崖,身影没入枯林,再未回头。
我拄剑于地,喘息如牛。肩伤崩裂,血流不止。南宫玥跌坐一旁,手中软鞭几乎拿捏不住。
玉佩的热意彻底消散,只剩冰冷贴在胸口。
她抬头看我,声音微弱:“这力量……不会长久。”
“我知道。”我抹去嘴角血迹,“但至少,我们不再是只会在夜里逃命的人了。”
她没笑,只是缓缓将玉佩收回怀中,动作缓慢却坚决。
远处,风卷枯叶,沙沙作响。河床尽头,龙渊谷的方向依旧雾影沉沉。
我扶着石壁站起,锈剑重新挂回肩后。南宫玥撑着地面,试图起身,指尖在碎石上划出一道血痕。
我伸出手。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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