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在石柱上,腕口的血顺着沟槽滑入符文深处,锈剑拄地,指节因用力而发麻。南宫玥撕下衣角,一层层缠住我的手腕,动作急却稳。她没说话,可我知道她在怕——不是怕伤,是怕我停不下来。
乌恩其站在三步之外,骨刀横在身前,目光扫过四周。铜台静了,箭矢落地,滚石归位,可地底仍有震动,微弱却持续,像某种东西在深处翻身。
陆归鸿低头看着嵌入沟槽的玉佩,指尖微微颤了一下。那玉佩残缺一角,却稳稳嵌在血染的凹槽里,纹路相合,严丝合缝。他缓缓后退半步,肩头的血顺着袖口滴落,在铜台上砸出一个个暗红斑点。
“你打开了门。”他声音低,却不像是震惊,倒像是一种确认,“可你知道门后是什么?”
我没答,只抬眼看着他。血还在流,人已发冷,但神志比刚才更清。
“不是宝藏。”他环视我们三人,目光在南宫玥脸上停了一瞬,又落回我身上,“是祸根。三百年前,九大世家联手灭皇,为的就是封它。不是为了权,不是为了利,是为了断它。”
“那你为何不说?”我声音哑,却一字一句,“为何要杀我父亲,又要拦他?”
他冷笑一声,嘴角扯出一道冷痕:“有些事,活着的人不该知道。你父亲知道,所以他想死。我拦他,不是救他,是让他活着背这个罪——让我也背。”
他转身,脚步踉跄,却没让人扶。身后两名弟子想上前,被他抬手挡住。
“今日我败。”他站在崩裂的甬道口,背对着我们,“非败于剑,非败于阵,败于血。沈家的血,终究还是开了这扇门。”
南宫玥猛地抬头:“那你二十年前为何不让他死干净?你若真要封门,一刀斩断便是!何必留他一口气,留你一条活路?”
陆归鸿脚步顿住。
“活路?”他低声笑了一下,“你以为我这些年是活着?我是跪着守坟的人。你父亲没死成,机关没全封,二十年来,它一直在等——等一个沈家人,把血流尽。”
他回头,眼神如钉:“现在你来了,血也流了,门也开了。可你真以为,这就是结局?”
“不是。”我撑着剑,慢慢站直,“这只是开始。”
他盯着我,半晌,忽然道:“你若真想知道你父亲临终前没说完的话……去漠北绿洲。那里有他亲手埋下的碑。”
话音落,他迈步走入甬道。残部紧随,身影渐没于尘烟。最后一道背影佝偻如弓,却未折。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乌恩其才缓缓收回骨刀,刀尖点地,发出一声轻响。
“他走了。”南宫玥低声说。
“没走干净。”我盯着那道嵌入沟槽的玉佩,“他留下的话,才是最重的。”
乌恩其忽然抬头:“阵没死。”
我心头一紧。
“地底的震,不是停了。”他盯着脚下铜台,“是换了节奏。刚才它是杀,现在……它在听。”
南宫玥立刻蹲下,手指贴上符文沟槽。片刻,她脸色微变:“血还在走。你的血,顺着纹路,往深处去了。”
我低头看手腕,包扎处已渗出暗红。血没止住,反而像是被什么吸着,不断往沟槽里流。
“它认血。”我咬牙,“可现在认的,不只是玉佩,是活的沈家人。”
南宫玥猛地抬头:“你是说,它在找你?”
我没答。可心里清楚——门开了,但锁没断。玉佩是钥匙,血是引子,可人,才是最后的锁芯。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你们忙着祭阵,倒忘了还有人没走。”
我猛然转身,锈剑横出。
南宫烨站在侧道入口,衣袍微乱,颈侧一道血痕尚未凝固。他抬手抹去血迹,眼神冷得像冰。
“哥哥!”南宫玥厉声喝道,“你还想逃?”
“逃?”他冷笑,“我只是在等。等陆归鸿走,等你们耗尽力气,等这机关认准了主人——然后,我再出手。”
乌恩其一步跨出,挡在我与南宫烨之间,骨刀抬起,刀锋直指其咽喉。
“你走不了。”乌恩其声音低沉,“刚才那一刀,只是开始。”
南宫烨目光扫过他,又落在我身上:“沈怀舟,你父亲守了一辈子的秘密,你一句话就把它掀了。可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何要守?”
“因为他知道。”我拄剑上前一步,“有些东西,不该被拿出来见光。”
“可也有些债,不该被埋进土里。”我盯着他,“你利用陆归鸿,挑起七极纷争,逼我入谷,为的就是今天。可你忘了南宫家祖训第一条——‘宁负天下,不负信义’。”
他眼神一震。
“信义?”他忽然大笑,“你父亲信义,结果呢?被人围杀在荒野,连尸首都找不到!你师父信义,被毒死在讲武堂!信义?那玩意早被你们这些‘正道’嚼碎了吐进泥里!”
“所以你就成了屠夫?”我声音冷下来,“用别人的命,铺你的路?”
“路从来都是血铺的。”他收起笑,目光如刀,“我只是比你们更早看清了这点。”
南宫玥颤声问:“那你为何不早说?为何要瞒我二十年?”
“因为你太像母亲。”他看着她,眼神竟有一瞬的软,“她死前最后一句话是‘信义不可弃’。我听着,记着,然后亲手把它烧了。”
乌恩其猛然踏前一步,骨刀横扫,刀气劈开地面,碎石飞溅。南宫烨跃退三步,避过刀锋,却未还手。
“你想杀我。”乌恩其盯着他,“可你不敢动手。”
“不是不敢。”南宫烨冷笑,“是等。等这机关认主,等沈怀舟力竭,等你们自己把自己锁死在里面。”
“可你算错了。”我拄剑缓步向前,“你算准了人心,算不准血脉。这门认的不是权谋,不是手段,是血。”
“那又如何?”他抬手,身后五名刀客悄然散开,刀锋出鞘,“你现在站都站不稳,血快流干了,剑也握不住。你拿什么跟我争?”
我没答。只低头看了眼手腕。
血确实快止不住了。包扎的布条已被浸透,血顺着指缝滴落,一滴,一滴,落在铜台上,顺着纹路滑向深处。
可我也知道——它在听。
我缓缓抬起左手,将残缺玉佩从沟槽中拔出。
玉佩离槽的瞬间,铜台微微一震,红光自底座泛起,却未升腾,只在表层游走,像在犹豫。
“你做什么?”南宫玥惊问。
“换锁。”我声音低沉,“它认血,我就让它认个够。”
我将玉佩贴回胸口,血浸透衣料,渗入玉纹。刹那间,一股热意自心口炸开,顺着经脉蔓延。
南宫烨脸色变了:“你疯了!玉佩已启,再强行共鸣,你会被吸干!”
“那就看。”我盯着他,“是它吞我,还是我压它。”
我抬脚,一步步走向铜台中央。每一步,血滴落地,纹路便亮一分。
乌恩其低吼:“你不能再流了!”
“我必须流。”我走到石柱前,将玉佩重新拍入沟槽,但这一次,不是嵌合,而是斜插,只入一半。
铜台剧烈一震,红光暴涨,却又戛然而止。像是被卡住了。
“你做了什么?”南宫烨声音发紧。
“我让它半开半封。”我靠在石柱上,喘着气,“门开着,可锁没断。它想吞我,就得一直耗着。而我——只要还站着,就不让它全开。”
南宫烨盯着那半嵌的玉佩,眼神阴晴不定。
“你是在赌。”他缓缓道,“赌它不敢真杀你。”
“不是赌。”我抹去脸上的血汗,“是逼。逼它在我和你们之间,选一个。”
他沉默片刻,忽然笑了:“好,好一个沈无涯的儿子。你比你父亲狠。”
“我不是他。”我抬眼,“他是守门人,我是开门人。”
他笑容渐冷,抬手一挥:“走。”
刀客迅速后撤,他最后看了我一眼,转身欲退。
“南宫烨。”我忽然开口。
他脚步顿住。
“你母亲的信义,你烧了。”我声音低却清晰,“可你今晚的退,不是因为怕我,是因为你心里,还留着那一角灰烬。”
他没回头,肩膀却微微一颤。
乌恩其盯着他们消失的通道,骨刀缓缓垂下。
南宫玥扶住我,声音发颤:“你撑不住了。”
我点头,血从唇角溢出,眼前发黑。
可手,仍死死按在玉佩上。
铜台深处,震动未止。
血,还在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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