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顺着指缝往下淌,一滴一滴砸在铜台上,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可每一下都像是敲在我心口。我靠着石柱,剑柄抵住地面,掌心压着玉佩,不敢松,也不敢再用力。那玉佩半嵌在凹槽里,像一把插进锁孔却没到底的钥匙,门开了条缝,里头的东西正往外窥。
南宫玥的手扶在我臂上,指尖冰凉。她没说话,可我能感觉到她在抖。不是怕,是绷得太久,终于到了极限。
乌恩其站在三步外,骨刀拄地,肩上的伤又裂了,血浸透了半边衣襟。他目光扫着四周,耳朵微动,像是在听地底的动静。刚才那一战耗尽了力气,如今连呼吸都带着沉闷的回响。
“它还在动。”我开口,声音干涩。
乌恩其点头:“不是杀阵,是活的。像……在等什么。”
南宫玥忽然蹲下,手指贴上铜台边缘的纹路。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瞳孔微微一缩:“血还在走。你的血,顺着这些纹,往深处去了。”
我低头看手腕,布条早已被浸透,暗红的血不断渗出,顺着掌心流进沟槽。不是被动被吸,而是……被牵引。仿佛这机关认得我,非要我继续给。
“不能让它全开。”我咬牙,“也不能让它关。”
乌恩其盯着那半嵌的玉佩,忽然道:“你刚才那一手,是逼它僵住。可这法子撑不了多久。血尽之前,它总会选一边。”
我知道。要么它吞了我,要么我压住它。可现在,我连站稳都费力。
南宫玥忽然抬头,目光落在石柱背面。她盯着那道裂缝,眉头一皱:“这纹路……不对。”
我和乌恩其同时看去。那裂缝原本不起眼,可随着铜台微震,缝隙竟在缓缓开合,像是呼吸。而裂口边缘的刻痕,与南宫家祖祠梁上的密文竟有几分相似。
“你认得?”我问。
她点头,慢慢伸手,指尖顺着裂缝边缘轻抚。动作极缓,像是怕惊动什么。忽然,她手指一顿,低声:“是‘回文锁’。祖母说过,只有南宫家嫡系以血为引,才能触启。”
乌恩其皱眉:“你家的东西,怎会在这?”
“我不知道。”她摇头,“可这纹路,确实是家传的解符法。”
她咬破指尖,将血抹在裂缝上。血珠刚落,石柱猛然一震,裂缝“咔”地裂开三寸,露出一个暗格。里面静静躺着一卷竹简,青铜封缄,表面刻着一道龙形印。
乌恩其用骨刀挑开封印,竹简缓缓展开。三人围拢,目光落在那些古旧文字上。
字迹斑驳,夹杂着前朝官话与密语,部分已被血迹侵蚀,模糊难辨。南宫玥逐字细看,唇色渐白。
“玉为钥,血为引,沈氏后裔,司守天门。”她念出第一句,声音微颤,“原来……你才是真正的守门人。”
我盯着那行字,心头一震。
她继续读:“龙渊非藏宝,乃封禁之所。三百年前,九大世家联手灭皇,非为权势,实为断其根脉。沈家奉命守门,世代以血镇之,不得外泄。”
乌恩其忽然伸手,指着竹简边缘一处图样:“这是……兵符?”
那图案残缺,可他一眼认出。他从怀中取出一块铜片,拼在图样旁,严丝合缝。
“漠北王庭的虎符。”他声音低沉,“我父亲死前交给我,说‘若见此符,便是命归之处’。原来……我们也是守门人之一。”
南宫玥的手猛地一抖,竹简几乎脱手。她盯着下一段文字,嘴唇动了动,才挤出声音:“南宫氏,承皇恩而叛,藏诏书于龙渊……因护主而获罪,族名被削,实为替罪之身。”
她猛地抬头,眼神剧烈晃动:“我们家……不是叛臣?是……被推出来背罪的?”
空气骤然凝滞。
我盯着她,脑中轰然作响。若南宫家当年是奉命行事,那所谓“叛乱”不过是权谋的遮羞布。真正的罪,是那些灭皇之人。而南宫家,背了三百年的骂名,只为守住一个秘密。
“所以南宫烨……”我缓缓开口,“他不是要夺宝,是要翻案。”
南宫玥猛地摇头:“可他杀了那么多人!他不该用这种方式——”
“你当他是疯?”乌恩其打断她,声音冷硬,“他是清醒的。他知道真相,也知道这天下不会还南宫家清白,除非——他亲手把旧账掀了。”
我靠在石柱上,胸口起伏。原来陆归鸿说的“祸根”,不是宝藏,是前朝遗脉。而南宫烨要的,不是权,不是财,是要让世人知道,南宫家不是叛徒,而是被埋进史书的忠臣。
可这代价,太重。
“那玉佩……”南宫玥忽然想到什么,“既是钥匙,为何偏偏是你沈家的血才能启?”
我低头看怀中玉佩,残缺一角,却与凹槽契合。竹简上有一句被血迹遮住,我用指尖轻轻抹去污痕,看清了:“沈氏血脉,承皇族之根。非亲缘,不得启。”
我呼吸一滞。
沈家……与前朝皇族有血缘?
“不可能。”我低声道,“我父亲从未提过——”
“可机关认你。”乌恩其盯着我,“血流进去,纹路亮起来。它不认名,不认剑,只认血。”
南宫玥忽然伸手,抓住我的手腕:“你有没有想过,你父亲为何非要进龙渊?为何明知有杀局,还要来?”
我沉默。
她声音发紧:“他不是来逃命的,是来……还愿的。”
我闭上眼。父亲临终前那句话,再次浮现——“钥匙不该回来,但债,必须还。”
原来他早就知道。他知道这门后是什么,知道沈家的血从何而来,也知道,总有一天,会有人逼我回来。
“南宫烨说,他等了二十年。”我睁开眼,“等陆归鸿走,等机关认主,等我力竭。可他没等成。他以为我会被这门吞了,可我没。”
乌恩其冷笑:“他算错了你,也低估了这机关。它不是死物,它在选人。”
南宫玥忽然站起身,走到石柱前,手指抚过竹简上的“南宫氏”三字。她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母亲临死前,说‘信义不可弃’。我以为她是劝我守本心,可现在想来……她是在告诉我,南宫家的信义,从来不是对江湖,是对那个被抹去的名字。”
她转头看我:“我哥……他是不是早就知道?所以他恨你父亲?因为沈家守门,却从不提南宫家的冤?”
我摇头:“他恨的不是我父亲。他恨的是整个局。沈家守门,漠北守符,南宫家背罪——三方各守一端,谁也不说破。可三百年的沉默,换来的不是安宁,是遗忘。”
乌恩其缓缓道:“陆归鸿二十年前就想封死这门,说明他知道,一旦有人重启,旧事重提,江湖必乱。”
“可南宫烨不管。”我冷笑,“他宁可天下大乱,也要让南宫家的名字洗清。”
南宫玥盯着竹简,忽然道:“可这竹简上说,‘门启之日,血尽方休’。它要的,不只是开启,是献祭。”
我心头一沉。
“你的血还在流。”她抬头看我,“它要你死,才能完全打开。”
我低头看手腕,血确实未止。每一滴落下,铜台纹路便亮一分。它在等我撑不住的那一刻。
“不能让它全开。”乌恩其沉声道,“一旦门彻底开启,前朝遗力重现,天下必成血海。”
南宫玥忽然伸手,将竹简卷起,塞进怀中:“我们得离开这里。”
我摇头:“我走不了。玉佩还卡在槽里,我一松手,门就会继续开。”
她盯着我:“那你打算一直耗着?直到血流干?”
“我有办法。”我缓缓道,“既然它认血,我就让它认个够——但不给它全开的机会。”
我抬起左手,将玉佩从怀中取出,再次贴向胸口。血浸透衣料,渗入玉纹。刹那间,一股热意自心口炸开,顺着经脉蔓延。
“你要做什么?”南宫玥惊问。
“换锁。”我声音低沉,“它认沈家的血,我就让它记住——这血,不是任它吞噬的祭品,是压它的铁锁。”
我抬脚,一步步走向铜台中央。每一步,血滴落地,纹路便亮一分。
乌恩其低吼:“你不能再流了!”
“我必须流。”我走到石柱前,将玉佩重新拍入沟槽,但这一次,不是嵌合,而是斜插,只入一半。
铜台剧烈一震,红光暴涨,却又戛然而止。像是被卡住了。
南宫玥盯着那半嵌的玉佩,声音发紧:“你让它……半开半封?”
“对。”我靠在石柱上,喘着气,“门开着,可锁没断。它想吞我,就得一直耗着。而我——只要还站着,就不让它全开。”
乌恩其盯着铜台深处,忽然道:“地底的震,变了。”
我低头看纹路,原本缓慢的微震,此刻竟有了节奏,一下,一下,像是在回应什么。
南宫玥忽然蹲下,手指贴上沟槽。片刻,她脸色一变:“血……在往回走。”
我心头一震。
她抬头看我:“你的血,顺着纹路,往回流了。它不是在吸你,是在……传讯。”
我盯着那纹路,红光在表层游走,像在传递某种信号。
“它在通知什么。”乌恩其握紧骨刀,“门后的东西,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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