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的光在墙上抖得厉害,像是风随时会把它掐灭。我背上的南宫玥轻得不像活人,呼吸贴在我后颈,断断续续。她的血顺着我右臂流下来,滑进袖口,又冷又黏。乌恩其在前头走,脚步不稳,每踏一步,肩头就抽一下,狼皮坎肩早被血浸透,黑得发亮。
头顶的石梁又响了一声,细碎的砂石从缝隙里簌簌落下。
“快到了。”乌恩其哑着嗓子说,火把往前一照。前方石阶断了,只剩半截悬在空中,底下是黑不见底的坑。再往前,岩壁裂开一片平台,风从那边灌进来,带着湿气和土腥。
我咬牙往上挪,左臂毫无知觉,全靠右臂撑着锈剑一步步往前蹭。脚下一滑,踩在碎石上,整个人往前扑去。剑尖猛地插进石缝,卡住身体,才没摔下去。背上一沉,南宫玥闷哼一声,手指在我肩上抓出几道血痕。
“撑住。”我低声道,没回头。
乌恩其返身回来,把火把插进岩缝,伸手拉住我胳膊。他手心全是血,滑得抓不住,试了两次才稳住。我们一齐发力,我拖着南宫玥爬上平台。刚落地,身后“轰”地一声,整段石阶塌了下去,碎石滚进深渊,半晌才听见回响。
平台不大,三步见方。对面是断崖,崖底有水声,又急又浑,撞在石壁上哗啦作响。乌恩其走到边缘,蹲下身往下一探,火把的光被风扯得歪斜,勉强照出底下翻涌的黑水。
“不是渠。”他抬头看我,“是暗河。水涨了。”
我走过去,脚边一块石头被风卷着滚下去,眨眼就没了影。水声更近了,裹着碎石和断木,冲得崖底乱响。原本那条引水渠,早被这洪流冲垮了。
“过不去。”乌恩其站起身,肩头血又渗出来,顺着骨刀滴在石上,“强渡,三步之内就得被卷走。”
我盯着那片黑水,没说话。怀里的秘籍压着胸口,沉得发闷。南宫玥在我背上动了动,手指突然收紧,像是梦里抓着什么。
“风……”她喃喃了一句,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有风。”
我一怔,低头看她。她眼睛闭着,脸色灰白,嘴唇干裂。可她的头微微偏了偏,像是在追那股气流的方向。
乌恩其也听见了。他猛地转身,火把扫向左侧岩壁。那里长满了藤蔓,层层叠叠,像一张绿网糊在石上。风确实从那缝隙里钻出来,带着一股地底深处的凉意。
“有路。”他快步走过去,骨刀一挥,斩断几根粗藤。底下露出一道窄缝,不到一尺宽,往里斜着延伸,看不清多深。
我放下南宫玥,让她靠在石壁上。她头一歪,差点滑倒,我伸手扶住她肩膀。她睁开眼,眼神涣散,只盯着那道缝。
“你感觉到了?”我问。
她没答,只是点头,手指抬了抬,又垂下去。
乌恩其用刀尖探进去,来回划了两下。“没机关,石质也稳。就是窄,只能一个一个爬。”
我抓起锈剑,剑柄上的血已经干了,手一攥,裂口又崩开。我不管,把剑插回腰间,弯腰将南宫玥重新背起。
“你先。”乌恩其说。
我摇头。“你探路,我在后头护她。你倒下,还有我。”
他没再争,转身钻进岩缝。火把被他咬在嘴里,双手撑地,一点一点往前挪。我最后看了眼那断崖,黑水还在咆哮,碎石不断从头顶滚落。我把南宫玥往上托了托,跟着爬了进去。
里面比外面窄得多,肩宽勉强能过。石壁湿滑,满是青苔,膝盖一蹭就是一片泥。我右手撑地,左臂垂着,每一次移动都牵得整条胳膊发麻。南宫玥的呼吸贴在我耳边,越来越弱。
爬了约莫半盏茶功夫,前头乌恩其忽然停下。
“怎么了?”我问。
他没回头,只抬手示意我别动。火把的光照向前方,岩缝略微开阔,地上有几块碎石,排列得不太自然。他用骨刀轻轻拨了拨,底下露出一道浅沟,像是被什么东西拖过。
“有人来过。”他说。
我心头一紧。“多久前?”
“说不准。但石上青苔被刮了,最多两日。”
我屏住呼吸,耳朵竖起来听。除了远处隐隐的水声,再无别的动静。可这缝里太静了,静得让人发毛。
“继续走。”我说,“停在这,才是死路。”
乌恩其点头,又往前挪。我紧跟着,膝盖被碎石磨得生疼。爬出那段浅沟后,岩壁渐渐干燥,缝隙也略宽了些,能勉强侧身。南宫玥突然在我背上抽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
“怎么了?”我低声问。
她没答,只是手指死死抠住我肩膀,指甲几乎陷进肉里。
我停下,想回头看看她,可这缝太窄,动一下都难。正僵着,前头乌恩其忽然抬手,火把熄了。
黑暗瞬间吞了进来。
“别动。”他声音压得极低,“前头有光。”
我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盯着前方。起初什么也看不见,可过了一会儿,一丝极淡的微光从拐角处渗出来,像是从地底透上来的月色。
乌恩其慢慢往前蹭,我跟着。转过弯,光亮清晰了些,是某种石壁反光,泛着青白。再往前几尺,岩缝豁然开阔,竟成了一个小型石窟,约莫丈许见方。地上散落着几块破布,角落里堆着半截朽木,像是有人在此歇过脚。
最扎眼的是石窟尽头——一道铁栅栏横在通道口,锈得厉害,栏杆之间爬满了藤蔓,可中间已被撞开一个缺口,像是被人强行掰断的。
“有人出来了。”乌恩其低声道,走过去摸那断口。铁条扭曲,断面不齐,显然是近期被外力破开。
我背着南宫玥走进来,把她靠在石壁上。她眼皮颤了颤,没睁眼,手却慢慢滑下来,按在胸口。我注意到她指尖微微发亮,像是还残留着玉佩的余温。
“她撑不了多久。”乌恩其看着她,声音沉了,“失血太多,又受了震荡。”
我解下腰带,把秘籍绑在胸前,再把南宫玥往上扶了扶。“那就快走。”
他点头,正要转身,忽然又停住。他蹲下身,从那堆破布里翻出一块残片——半截布条,边缘烧焦,上面用炭笔画了道箭头,指向铁栅栏后的通道。
“标记。”他说,“有人留的。”
我接过那布条,手指一搓,炭迹未散。这字,是刚画的。
“追不上。”我说,“我们只能信这条路。”
乌恩其没再说话,钻过铁栅栏的缺口。我最后看了眼这石窟,把火把插进岩缝,跟着进去。
后半段通道比前头高了些,能直起腰走。石壁上有刻痕,深浅不一,像是不同时期留下的。越往前,空气越流通,风明显大了,吹得火把忽明忽暗。
不知走了多久,乌恩其忽然停下。
“听。”他抬手。
我屏息。
风里夹着一丝异响——不是水声,也不是石落,而是一种低沉的震动,像是地底有什么东西在缓缓移动。那声音若有若无,可一旦听见,就再也甩不掉。
“不是塌。”乌恩其低声说,“是机关。”
我握紧锈剑,剑柄上的血又开始渗出来,顺着指缝往下滴。南宫玥在我背上轻轻颤了一下,像是被那声音惊到。
“往前。”我说,“停在这,机关也会追上来。”
乌恩其点头,继续走。通道开始下斜,坡度越来越大,脚底的碎石一踩就滑。我右手死死攥着剑,左手托住南宫玥,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
忽然,她在我耳边说了句什么。
我没听清。
“什么?”我低头。
她嘴唇动了动,声音轻得像梦话:“……别回头。”
我心头一紧,可没问。风突然大了,吹得火把只剩一点红芯。乌恩其在前头加快脚步,身影在黑暗里一晃一晃。
通道尽头出现一道微光,像是从上方漏下来的天光。那光很淡,可在这地底,已是希望。
我们离那光还有十几步,头顶的石壁猛地一震。
不是塌。
是某种巨大的东西,在极深处,缓缓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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