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屋檐滴落,砸在石阶上溅起细碎水花。我站在藏经阁后墙的阴影里,背贴着冰冷的墙面,柴刀横在臂弯,左手按在胸口——玉简和令牌贴着皮肤,温热未散。
刚才那一课讲的是《凝气篇》前四章,长老说凝气如引溪入渠,须循经而行,忌强冲乱导。我听得仔细,每一个字都往脑子里刻。可那些话对我没用。我的气路不是溪流,是火线;经脉不是渠道,是禁地。
火毒蛰伏在左臂隐脉中,像一条冬眠的蛇。它不走十二正经,也不入奇脉八道,只沿着那条谁也没见过的细络游走。昨夜雨中吐出的黑血燃起火苗,已经说明了一切——这不是病,是某种被压抑的力量在找出口。
我想再听一遍后续章节,看看有没有提到异种灵力、逆脉修行,或是关于“火毒”的只言片语。可讲道已停,殿内灯火未熄,弟子们陆续起身离座。我不能从前门进去,也不能等他们全走光——夜巡快到了。
我绕到后墙,蹲在窗下。这扇窗常年不开,积了厚厚一层灰,但缝隙足够看清里面。我屏住呼吸,透过半开的窗缝盯着书架方向。若想查典籍,得等人都走净。
就在我准备翻上窗台时,脑后忽然一凉。
不是风。
是棍子破空带起的气流。
我猛地向侧前方扑倒,木棍擦着耳朵砸在墙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碎石飞溅。那人收棍极快,第二击直取我后腰。
我没回头,凭着市井里打滚练出的本能滚地翻身,柴刀顺势横扫,逼得对方后退半步。
是个外门弟子,脸上没什么特征,眼神却老练得很。他握棍的手法不像普通巡逻的,更像是专门练过杀招的人。我盯着他腰间的木棍——无铭文,无宗门刻记,纯粹的实战兵器。
他没说话,只冷冷看着我,像是在确认我的反应速度。
我也沉默,手已搭上柴刀柄。
雨还在下,打湿了他的肩甲,也打湿了我脚边的青石。我忽然注意到他靴底沾着一点暗紫色的泥渍,在雨水冲刷下微微发亮。
紫星草汁液。
这种草只长在药园深处,连普通弟子都不让靠近。他一个巡夜的,怎么会踩上这东西?
我心头一紧。
他不是偶然来的。
他是冲我来的。
而且,刚从药园方向过来。
我眼角微动,忽然抬手朝东侧树丛一指,声音压低:“那边有人!”
他几乎是本能地扭头去看。
就是这一瞬。
我蹬地跃起,借着他分神的刹那,翻身撞向窗台。木框腐朽多年,被我撞得一颤,整个人翻进屋内,落地无声。
我贴在书架后,听见外面脚步声追了过去,渐行渐远。
安全了。
至少暂时。
殿内只剩一盏长明灯,火光摇曳,映得满室书影晃动。主殿空了,但讲经台上的蒲团还没收。我没去那边,直接摸向偏架——那里堆放的都是基础功法典籍,适合初学者翻阅,也最容易藏东西。
我一排排扫过去,《引气入门》《吐纳要诀》《五行凝息法》……都不是我要的。
直到我在第三层书架角落翻出一本《基础凝气诀》。
书皮陈旧,边角磨损严重,像是常被人翻看。我翻开第一页,字迹工整,注解清晰,但并无特别之处。
继续往后翻。
第二章讲气息引导,第三章讲经脉感知,第四章讲火行灵力特性——提到“火气躁烈,宜缓导不宜急引”,我心头一跳,正想细看,忽然察觉书页之间有异。
太厚了。
我停下动作,指尖轻轻捻动纸页边缘,果然摸到夹层。
抽出一张折叠的纸条。
展开只有八个字:
**明夜子时,后山竹林。**
墨迹未干,笔锋利落,像是刚写不久。纸张质地粗糙,边缘带着淡淡的药味——和药园记录簿用的是同一批纸。
我盯着那八个字,脑子飞转。
谁放的?
楚红袖?她给过我令牌,说过“每月初一,子时三刻”,可今天不是初一,地点也不是竹林。这纸条没提她,也没留信物。
赵罡?不可能。他恨我入骨,若想设局,绝不会用这么隐晦的方式。
王二狗?他连字都不识全,更别说写得这么工整。
那只剩一种可能——有人知道我在找什么,也知道我去过药园,甚至可能看见我昨夜被楚红袖放走。
而这个人,想见我。
但为什么选在后山?为什么是子时?
我回想刚才那个巡逻弟子。他靴底有紫星草汁液,说明刚从药园来。他是来抓我的,还是……来确认我是否还会出现在藏经阁?
也许,他是被人派来盯梢的。
而这张纸条,是另一股势力在试探我。
我将纸条凑近灯焰。
火舌一卷,纸片瞬间化为灰烬,飘落在地。
我不留痕迹。
也不轻易赴约。
但我会去。
不是因为信任,是因为线索。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指引。既然有人知道我能听懂这些暗语,那就说明,我走的这条路,早就有人走过。
我合上《基础凝气诀》,放回原位。
正要离开,忽然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
不是刚才那人。
这脚步轻,稳,节奏分明,像是刻意放慢的巡视。
我闪身躲进书架夹缝,屏住呼吸。
门被推开一条缝,一道身影立在门口,没进来,也没出声。
几息后,那人退了出去,门轻轻合上。
我等了半炷香时间,才从藏经阁后窗翻出。
雨小了些,风却更冷。
我沿着杂役小路往回走,肩上的伤还在渗血,但已不如昨夜剧烈。火毒沉在左臂,纹路隐于皮下,随着每一步轻微跳动,像是在回应某种即将到来的契机。
回到柴房前,我停了一下。
门栓完好,屋内无扰。
我推门进去,反手插上门闩,从内襟取出令牌,放在床头。
它比之前热了些。
我盯着它看了片刻,低声说了两个字:
“等着。”
然后盘膝坐下,左手贴住胸口,引导火毒沿隐脉缓缓运行。
这一次,我没用《淬骨诀》的路线。
我按昨夜血画出的路径,逆推火流走向。
剧痛依旧,但比之前可控。
火毒开始听我的。
不是全部,但已有松动。
我知道,真正的修炼,从现在才开始。
外面雨声渐歇,远处钟楼传来三更鼓。
我睁眼,掌心微颤。
子时未到,但我已经记住了那个时间。
后山竹林。
我一定会去。
柴刀靠在床边,刀刃映着微弱灯火,闪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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