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甲刮过木头的声音还在继续，一下，又一下，缓慢而清晰。我靠在门板上，柴刀横在胸前，呼吸压得极低。窗外没有风，可那声音像是从门缝底下钻上来的一样，贴着地面爬进屋子。
我动了动左手，玉简还在怀里，但温度已经降了大半。刚才那一击耗得太多，它现在像块普通的石头，只是贴着胸口，还残留一点余温。火毒在经脉里翻腾，不再往心口走，反而顺着左臂一路往下，直冲手背。
那里，火焰纹又开始发烫。
我咬住后槽牙，没出声。肩上的伤裂开了，血顺着肋侧流下来，湿了一片腰带。现在不能倒，门外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屋里也没药可敷。
我把柴刀轻轻放在床沿，双手缓缓抬起，掌心相对，试着按《淬骨诀》的路线引气归元。可刚一运转，火毒猛地一窜，像烧红的铁丝扎进骨头缝里。我眼前一黑，膝盖发软，差点跪下去。
不是走岔了。
是根本不在《淬骨诀》的经脉上。
我喘着气，额头抵住冰冷的墙壁，强迫自己静下来。火毒的路径不对，它不走十二正经，也不入奇经八脉，而是沿着一条极细的隐脉游走——从心口出发，绕背后，穿肩胛，直通左手背。
这路，我没见过。
我伸手摸出玉简，贴在左胸口。几乎同时，火毒像是被什么牵引着，稍稍安静了些。再往玉简裂纹处看去，那道蛛网般的痕迹竟微微泛出一点红光，和我手背上的纹路隐隐呼应。
我忽然明白了什么。
这不是经脉逆行。
是它本来就不该走寻常路。
我猛地抓起柴刀，在掌心狠狠划了一道。血涌出来，顺着指缝滴在地面。我用血画出《淬骨诀》标注的主经脉图，一边画一边催动火毒。血线刚连成，火毒突然暴起，顺着左臂冲向头顶。
我几乎要昏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我把染血的手掌死死按在玉简裂纹上。
“嗡——”
一声闷响从胸口炸开，像是什么东西被点燃了。火毒竟顺着掌心倒流回来，沿着左手背的纹路沉入皮下。剧痛退去，我瘫坐在地，大口喘气，盯着地上那幅血画——火毒的路线，完全偏离了《淬骨诀》所载。
不是我练错了。
是功法，容不下这毒。
我抹了把脸，血混着汗黏在指间。天还没亮，屋外刮擦声不知何时停了，死寂得让人发毛。但我顾不上这些，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火毒，能控。
我撕下衣角，草草缠住肩伤。血还在渗，但比之前缓了些。玉简收回储物袋，楚红袖给的令牌也拿出来，贴在胸口。两样东西靠在一起，热感竟同步起来，像是有根线连着。
我站起身，走到门边。
木栓还在，门没被动过。我缓缓拉开一条缝，外面空荡荡的，只有晨雾压着院子，湿气扑面而来。远处钟楼还没响，巡逻的弟子还没出动。
我提刀走出柴房。
雨不知什么时候下了起来，细密冰冷，打在脸上像针扎。我站在院中，任雨水冲刷身体。肩上的布条很快湿透，血混着水往下淌。火毒在冷热交替中再次躁动，顺着隐脉游走，越来越快。
我闭眼，不再压制。
它冲到喉咙口时，我张嘴吐出一口黑血。
血落地的瞬间，竟腾起一簇暗红火苗，只有指甲盖大小，跳了一下，就灭了。
“这……”
我低头看着地上那点焦痕，雨水正把它冲淡。火苗不是幻觉，也不是体内发热的错觉。它是真的烧起来了。
王二狗提着水桶从拐角转出来，看见我站在雨里吐血，脚下一滑，水桶翻倒，水泼了一地。他愣在原地，眼睛瞪得老大。
我没理他，伸手抹去嘴角的血。
火毒不是病。
是它在找出口。
我抬头看天，雨还在下，灰蒙蒙的云层压着屋檐。远处传来第一声钟响，早课要开始了。我握紧柴刀，转身朝杂役院外走。
路过水井时，几个早起的杂役看见我，低头避开。没人说话，也没人拦。
我走出院子，踏上通往藏经阁的小路。肩伤还在疼，火毒在经脉里蛰伏，但不再乱冲。它像是认准了那条隐脉，安静地伏在那里，等下一个机会。
我知道，从今天起，不能再按《淬骨诀》练了。
这条路走不通。
我得自己找。
藏经阁前的石阶被雨水打湿，泛着青光。我站在台阶下，抬头看那扇紧闭的门。里面传来长老讲道的声音，低沉平稳。
我摸了摸胸口，玉简和令牌贴在一起，温热未散。
火毒沉在左臂，纹路隐没于皮下。
我踏上第一级台阶。
脚步声在雨中很轻。
藏经阁门口守着两名外门弟子，看见我走来，一人皱眉：“你来干什么？”
我停下，柴刀垂在身侧。
“听讲。”
他冷笑：“锻骨境都没到，也配进藏经阁？滚回去劈柴。”
我没动。
另一人伸手推我：“找死吗？还不——”
我抬手，掌心朝上。
一道暗红纹路从手腕浮现，顺着小臂爬上来，在雨中泛出微光。
两人同时后退半步。
我收回手，继续往上走。
他们没再拦。
我推开藏经阁的门，走了进去。
讲道声未停，长老坐在高台之上，闭目诵经。底下弟子盘坐两列，见我进来，纷纷侧目。没人说话，也没人赶我。
我找了个角落坐下，柴刀横在膝上。
火毒在经脉里缓缓流动，像一条苏醒的河。
我闭上眼，听着长老的声音，一字一句，记在心里。
不是为了学他教的功法。
是为了听，他有没有提过——火毒。
一个名字。
一段记载。
一丝线索。
雨还在下。
藏经阁外，一只乌鸦落在屋檐上，歪头看了我一眼，展翅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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