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出东屋时,天刚亮透。
阿春站在灶台边,低头搅着锅里的粥,那只修好的药钵摆在一旁,干干净净。他听见脚步声抬了抬头,眼神一闪,没说话,只轻轻点了下灶角——那里空着,铜铃没响,但昨夜它确实动过。
我把柴刀背在肩上,袖口里的三阳草根还带着湿泥。昨夜我把玉片交给他时,他手抖了一下,可接得稳。这孩子比我想的更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南区今日要除杂草,执事亲口下的令。我走过晾架时,眼角扫过那片洗过血迹的地面,颜色比昨日更深,像是重新泼过水。我没停步,也没回头。
药田里泥土松软,晨露未散。我蹲下身,一株株拔着杂草,动作慢,但根须都带出来。指尖触到土层深处时,一股微弱的灵力波动传来——不是自然残留,是人为扰动后的余韵。有人来过,不止一次。我顺着波动往里探,最终停在三阳草圃边缘。
一株草歪着,根部外露,断口不齐。我拨开湿泥,指腹蹭过根茎,触到一道极细的切痕:斜入三分,收势带旋,刃口干净利落。这不是锄头能留下的痕迹,是剑。
而且是王虎的剑。
“回风拂柳”最后一式,挑腕收锋,专破护甲缝隙。上月比试他用这一招挑飞对手腰带,满场哄笑。那时我就记住了——这人出剑喜欢带点阴损的巧劲。
我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
正午日头爬上山脊,南区忽然传来脚步声。王猛带着三个弟子走来,衣袍猎猎,金丹威压压得草叶低伏。他站在那株枯萎的三阳草前,一脚踹翻药篓,厉声喝道:
“陆丰!你偷取药性,致灵药枯死,可知罪?”
四周巡视弟子陆续围拢,目光钉在我身上。王虎站在人群后,手按剑柄,嘴角微扬,像是等着看我跪地求饶。
我没动。
王猛盯着我,眼里有怒,更有急。他等的不是我认罪,是他布置的局能不能立刻收网。
我蹲下身,再次查看那株草根。泥土湿润,断面发黑,整株枯死,但灵气残留却不像是被抽干的——更像是药性被人提前提取,只剩空壳栽回土里,伪装成自然死亡。
我抬头,看着他:“王长老,您说这药是被偷了药性?”
“废话!”他冷哼,“昨夜灵气波动异常,守园弟子亲眼所见你在此处逗留!”
“哦?”我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土,“那您可查过,是谁的剑在这根上留下切口?”
全场一静。
我指向那道细痕:“斜切入土三分,收势轻提带旋,末式回锋——这是‘断脉十三刺’的变招‘回风拂柳’吧?您侄儿王虎,上月比试用这招挑飞对手腰带,满场皆知。”
王虎脸色猛地一变,手紧了紧剑柄。
我缓缓转头看向他:“你昨晚来过?”
他咬牙:“放屁!我何时来过南区?”
“那你剑上这道新磨的刃口,怎么和这切痕对得上?”我冷笑,“还是说,你习惯用剑割草根练手?”
人群骚动起来。
王猛脸色铁青,猛地抬手:“住口!一个记名弟子,也敢指责任何人?你当众污蔑长老亲族,罪加一等!”
我往前半步,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我不是指认,是提醒。真正偷药的人,不会蠢到让整株枯死惹人注意——除非,是想栽赃。”
我扫视四周:“你们说他看见我昨夜在此?可昨夜大雨,南区巡查只有两班,换岗记录在执事房玉简上清清楚楚。若真有人逗留,为何无人上报?倒是有人今早特意去灶房问灰堆——王长老,您查的不是贼,是想查谁动过证据吧?”
王猛双目骤缩。
他没想到我会反咬一口,更没想到我会知道巡查记录。
他猛地抬掌,灵力凝聚成漩,掌心泛起金光——金丹修士的杀招,一掌可碎天灵。
“狂妄蝼蚁,今日便让你魂飞魄散!”
掌风压顶,我脚下错步,侧身卸力,同时高声喝道:
“执法堂诸位巡视长老!王猛长老因私行凶,可要我唤你们出来作证?”
远处树影一动,两名执法弟子从廊下走出,手持铁尺,目光冷峻。
王猛掌势一顿,杀意凝在指尖,却不敢再落。
他死死盯着我,牙关咬得咯咯响,忽然冷笑:“好,好一个伶牙俐齿的杂役。今日我不杀你,自有宗规治你!来人——”
两名执法弟子上前,架住我双臂。
我任他们扣住手腕,没挣扎,也没低头。眉心微热,暗金火焰纹一闪即逝,衣摆轻轻一荡。
王虎站在人群后,脸色阴沉,手始终没离开剑柄。他腰间玉佩缺了一角,和我交给阿春的那一片,正好能拼上。
我被押着往山道走,脚步不急不缓。
执法殿前石阶青冷,香炉里青烟笔直升起。两名弟子押我在殿外候审,手扣仍紧。
我抬头看着那缕烟,笔直,无风不动。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王猛。他走到我面前,压低声音:“你以为有执法堂撑腰就能活?陆丰,你不过是个记名弟子,死在审讯台上,没人会多看一眼。”
我没答,只看着他腰间玉佩。
他察觉我的目光,冷笑一声,抬手拍向我天灵盖——这一掌不再掩饰,灵力灌注,带着震魂之力。
我侧头避过要害,肩胛硬接一击,骨头咔地一响,气血翻涌。
他收回手,甩了甩袖子:“进去再说。”
殿门大开,阴气扑面。
我被推上台阶,双手被缚,指甲抠进掌心。
香炉里的烟忽然歪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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