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炉里的烟歪了一下，随即又直起，像是被无形的手拨正。我肩头还在发烫，那一掌震得肋骨像被铁钳夹过，呼吸时带着滞涩的痛。执法弟子的手扣在我腕上，铁尺贴着皮肉，冷得刺骨。
王猛站在我面前，袖口微动，金丹的气息在体内翻涌，随时准备再起杀招。他盯着我，眼里压着怒火，也压着一丝不安。
“押入炼魂阵。”他终于开口，声音沉得像压了千斤石。
就在两名弟子要推我转身的刹那，我猛地一挣，左臂借力撞开一侧束缚，手探入怀中，将那片玉佩碎片攥在掌心。它边缘锋利，划得指腹生疼。
“且慢！”我高喝，手臂一举，碎片在殿前日光下泛出冷青光泽，“我有物证！”
全场目光钉来。
我盯着王猛：“此物昨夜自王虎腰间掉落，沾血带痕。你侄儿剑上切口、三阳草根部伤痕、玉佩裂纹走向——三者可对。若说我偷药，那他为何深夜擅入南区？为何刻意留下痕迹引人注意？”
王虎脸色一变，手按剑柄，往前半步就要冲上来。
王猛抬手拦住他，冷笑：“荒谬！一块碎玉，谁不能伪造？你一个记名弟子，也敢在执法殿前妄指金丹长老亲族？”
话音未落，殿外脚步声传来。
灰袍扫过石阶，楚红袖走了进来。她没看任何人，目光落在玉佩上，停了一瞬。
执法弟子自动让道，连王猛也微微侧身。
她伸指，一滴血凝于指尖，缓缓落向玉佩。血珠滚过裂痕，触及那抹暗红血迹时，忽然泛出幽紫微光，像是沉灰复燃。
“蚀灵引。”她开口，声音不重，却让殿内空气一滞，“玄天宗禁术，取药本源，残气渗物，三日不散。”
她抬眼，看向王虎：“你用过。”
王虎猛地后退一步，右手下意识捂住左腕内侧。那里一道旧疤裂开，渗出血珠，滴在青石地上，竟也泛出淡淡紫晕。
王猛脸色骤变：“胡言！他从未修习禁术！”
楚红袖不理他，目光转向我：“你如何得此玉佩？”
“他划我衣袖时掉落的。”我盯着王猛，“昨夜大雨，南区无人巡查，守园弟子换岗记录在执事房玉简上写得清楚。若真有人逗留，怎无上报？倒是你，王长老，今早派人去灶房翻灰堆——你在找什么？是怕我烧了药渣？”
王猛瞳孔一缩。
我冷笑，从袖中抖出一小撮灰烬，扬手投入香炉余烬中。
火焰猛地一跳，由青转紫，紫焰升腾，持续不灭。
“三阳草经蚀灵引提取后，残渣遇火显紫纹。”我盯着他，“你栽赃我偷药，实则是自己取了药性，再把枯草栽回土里，伪装自然死亡。可惜你忘了，手段太急，留下剑痕，还让侄儿掉了玉佩。”
王猛双目赤红，金丹气息轰然爆发，周身灵压如潮涌起，逼得执法弟子后退两步。
“凭这些就想定我罪？”他怒喝，“一个杂役，也配在此指手画脚！”
他抬掌，灵力凝聚，掌心金光暴涨，竟是要当众出手。
楚红袖动了。
她一步上前，袖袍未扬，掌已按向王猛天灵盖。那一掌看似轻缓，却快得看不见影。王猛金丹震荡，身形一僵，膝盖重重砸在青石地上，发出闷响。
“私修禁术，构陷弟子，扰乱药园秩序。”她声音冷得像冰，“王猛，你可知罪？”
王猛跪在地上，额头青筋暴起，牙齿咬得咯咯响，却再不敢抬头。
执法弟子立刻上前，取出锁魂链，将他双臂反剪扣住。王虎也被两名弟子缴了剑，押在一旁，脸色铁青，死死盯着我，眼底燃着恨火。
我站在原地，双手仍被缚着，肩头的痛一阵阵往上涌。眉心微热，暗金火焰纹一闪即逝，衣摆轻轻一荡。
楚红袖转身，目光落在我身上，停了两息，才道：“持械抗命，扰乱执法，依规当入炼魂阵三日。”
我点头，没辩解。
她没再看我，转身离去，身影消失在廊外雾中，只留下一句：“此事未完。”
执法弟子押我转身，往山后禁地方向走。石阶湿冷，两侧石灯幽暗，火光映在铁链上，泛着冷光。
王猛被押在前头，经过我身边时，忽然扭头，声音压得极低：“你以为赢了？陆丰，你不过是个记名弟子，死在炼魂阵里，连尸首都不会留下。”
我没应声，只看着他腰间玉佩。
那玉佩缺了一角，和我手中的碎片，正好能拼上。
他察觉我的目光，冷笑一声，还想说什么，却被执法弟子推了一把，踉跄前行。
山路蜿蜒，越走越暗。炼魂阵在山腹深处，入口被一道铁门封锁，门上刻着锁魂纹，阴气渗出，连火把都照不透。
执法弟子掏出钥匙，插入门锁。
铁链声叮当，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还残留着玉佩的划痕，血已凝，但痛感清晰。
门开了，黑气涌出。
我被推上前一步，脚尖踩在门槛上。
就在这时，眉心突然一烫，那火焰纹竟自行浮现，持续不散。一股热流从丹田窜起，直冲经脉，像是体内有什么东西被唤醒。
我猛地一顿。
肩头的伤处，开始发黑，边缘泛紫，像是毒在蔓延。
执法弟子察觉异样，回头看了我一眼：“怎么了？”
我没答，只觉体内火气翻腾，压制不住。那不是灵力暴动，是火毒——被寒星砂压下的火毒，此刻竟因玉佩上的血气共鸣，反噬而起。
我咬牙，额头渗出冷汗。
楚红袖的血、王虎的血、玉佩上的血……三种血气混在一起，触动了我体内的暗火。
执法弟子皱眉，正要说话，我忽然抬手，将玉佩碎片塞进他手里：“拿着。”
他一愣。
我盯着他：“若我死在阵里，把这交给药园东屋灶台下的灰堆——那里有我要的答案。”
他还没反应过来，我已被推进门内。
铁门轰然关闭，黑气扑面。
我踉跄几步，靠在墙上，抬手撕开肩头衣衫。皮肤下已浮出蛛网般的紫纹，正往心口蔓延。
火毒攻心，只剩半刻。
我闭眼，运转残余灵力，试图压制。可那火气越压越旺，像是要从血脉里烧出来。
忽然，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玉佩上的血，为何能引动楚红袖的精血共鸣？为何偏偏是蚀灵引？
这玉佩，不该只是王虎的信物。
它更像……某种契约的凭证。
我睁眼，抬手按在胸口，指尖触到储物袋边缘。那里还藏着阿春昨夜交给我的东西——一撮黑色药渣，说是从楚红袖摔碎的第三只药钵里偷偷刮下的。
我摸出药渣，摊在掌心。
黑灰中，有一点微光闪动。
我凑近一看，是一粒极小的银砂，形如泪滴。
火毒烧得意识模糊，可我仍认了出来——这是净世莲的残烬。
月璃曾说过，净世莲遇邪则燃，遇冤则泣。
它为何会出现在楚红袖的药钵里？
我盯着那粒银砂，火毒已蔓延至脖颈。
门外传来脚步声，有人在说话。
“王猛招了，说是受人指使。”
“谁？”
“他说……是个女人，灰袍，每月初一抽弟子灵力。”
我猛地抬头，火毒灼目，却笑了一声。
楚红袖……原来你早就动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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