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闭合的刹那，阴气如潮水般涌来，撞得我后背一震。肩头的伤像是被冻住又烧透，紫纹顺着血脉往上爬，火毒在经脉里乱窜。我靠着墙，一口咬在舌尖上，血腥味冲进喉咙，脑子才没彻底昏沉下去。
眼前黑雾翻滚，耳边突然响起哭声。
“哥……救我！”
是阿月的声音。
我猛地抬头，幻象已成——荒坡上大雨倾盆，十六岁的我背着幼妹狂奔，身后三头狼妖嘶吼追来。柴刀在我手里，刀刃卷了口，血顺着刀尖滴落。可这一次，中间那头狼妖扑上来时，我没砍中它眉心，它的利爪撕开了阿月的肩膀。
她摔在地上，尖叫着我的名字。
我冲过去，手刚要碰到她，却见那狼妖转头看了我一眼。它额上没有疤。
我心里一沉。
当年那一战，我劈断一头狼妖的獠牙，第二头被我削去半只耳朵，第三头——就是这头——被柴刀狠狠划过眉骨，留下一道深痕。可现在它皮毛完好，连血都没溅一滴。
这不是记忆。
是改过的。
我站在原地，任冷风刮脸，不再动一步。幻象里的雨还在下，阿月躺在泥里，眼睛睁着，嘴唇发白。我想冲上去抱她，可脚像钉住了。
我知道这是假的。
可胸口还是闷得喘不过气。
幻象开始变。坡地消失，雨水化作灰雾，四周浮起石壁轮廓。一个身影从雾中走来，灰袍及地，袖口绣着一线银纹。
楚红袖站在我面前。
她没说话，只是看着我，眼神像在看一件失而复得的东西。
“你以为……能逃出我的手心？”
声音不高，却像针扎进耳膜。
我盯着她，不动。
执法殿那一幕我记得清楚——她指尖滴血验玉佩，动作轻但稳，气息压得整个大殿不敢出声。可眼前的她，袖口纹路歪了一线，脚步落地无声，不像踏在实地，倒像是浮着。
真楚红袖不会问我这种话。
她是那种做了事也不说破的人。若真要杀我，早在殿前就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我缓缓抬手，摸向腰间储物袋。火晶还在里面，一块从旧任务里捡来的残矿，据说能引燃阴阵核心。我不确定它有没有用，但现在没别的选择。
掌心一划，血混着毒液流出来，我将灵力灌进火晶，指节发紧。
“你躲不掉。”幻象中的楚红袖向前一步，“你以为你在查真相？你不过是别人棋盘上的一颗子。”
我没有回答，而是把火晶狠狠砸向左侧那片最浓的黑雾。
轰！
火光炸开，不是寻常火焰，而是带着暗金边的烈焰，瞬间撕裂一层幻影。我眉心发烫，那道火焰纹自行浮现，灼得皮肤生疼。眼前景象晃了一下，仿佛有层纱被掀开——我看见地下刻着一圈符文，层层嵌套，中央有个凹槽，形状像手掌按下的印记。
就在火光将熄的瞬间，一声嘶吼从地底传来。
不是人声。
也不是兽吼。
像是无数个声音叠在一起，挤着往外冲：“你身上……有初代飞升者的魂印！”
那句话撞进识海，震得我脑中嗡鸣。
魂印？
我低头看自己的左臂，那里有一道从小就有、形如火焰缠绕人影的刺青。娘说是我出生时就带着的，没人知道来历。这些年我一直当它是胎记，可现在……
阵法忽然剧烈震荡。
黑雾重新聚拢，幻象再度成型。这次不再是阿月，也不是楚红袖，而是一片浩大星空下，无数修士跪伏在一座巨门前，门内伸出一只巨大的手，掌心烙着和我左臂一模一样的印记。
我浑身绷紧，想后退，却发现双脚陷进了地面。那手缓缓落下，朝着我的头顶压来。
我咬牙，强行运转残存灵力，逼着神识守住清明。火毒还在蔓延，心口像被炭火贴着烤，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剧痛。但我不能晕。
一旦神志失守，就真的完了。
我盯着那只虚幻的手，忽然冷笑出声：“你们怕的不是我查到了什么……是怕我记起自己是谁。”
话音未落，阵基符文猛然闪动。刚才炸裂的火晶碎片散在地上，其中一片映出符文倒影——那印记，分明与我臂上刺青同源。
阵灵再次咆哮，声音扭曲：“不可能！那批人全都被抹去了！你怎么还能带着印记活着！”
我靠着石壁滑坐在地，手指抠进砖缝，指甲崩裂也不松手。疼痛让我保持清醒。
原来如此。
他们设这个阵，不只是为了审我偷药的事。他们是想借炼魂之力建构幻境，逼我暴露记忆深处的东西。可他们没想到，我会识破幻象的破绽，更没想到，火晶爆燃竟能短暂撕开阵眼封印。
门外传来锁链拖地的声音。
有人在走动。
我没抬头，只听见两个执法弟子低声交谈。
“王猛招了，说是受人指使。”
“谁？”
“他说……是个女人，灰袍，每月初一抽弟子灵力。”
我闭了闭眼。
又是她。
可如果真是她布局，为何要在执法殿替我揭穿王猛？又为何让我活到现在？
除非……
她也在演。
要么她在试探我，要么她也在被人监视。
我抬起手，掌心血污未干，混着毒液凝成黑痂。刚才那一击耗了不少力气，火毒趁机往心脏逼近。我只剩半刻时间，再不想办法压制，就会彻底陷入幻境，被炼成无知无觉的魂奴。
我摸出最后一撮药渣——阿春偷偷给我的那点黑色灰烬。本不想这么早用，但现在顾不得了。
摊开掌心，吹去表面浮尘。
一点银光藏在灰里。
泪滴状的砂粒。
净世莲残烬。
月璃说过，此物遇邪则燃，遇冤则泣。
我把它按进伤口。
刹那间，一股寒意顺着手臂冲上脊背。
幻象猛地一颤。
星空消失，巨门崩塌，那只手化作烟尘。取而代之的，是一间密室，墙上挂着一幅褪色画像——画中人背对镜头，披着和楚红袖一样的灰袍，左手抬起，掌心朝外，赫然烙着一枚火焰缠身的印记。
和我一模一样。
我瞳孔骤缩。
还没等我看清更多，阵法剧烈摇晃。黑雾翻腾，一张脸从深处浮现——仍是楚红袖的模样，但眼神变了，变得贪婪而急切。
“陈昭。”她开口，声音不再模仿，而是直接钻进脑海，“你不必挣扎。这炼魂阵本就为你准备。只要你交出魂印之秘，我可以放你出去。”
我没有回应。
只是慢慢攥紧了手中那粒银砂。
寒意顺着指尖渗入血脉，火毒的灼烧感稍稍退了些。
我知道她在撒谎。
若真能放我出去，何必等到今天？
她真正想要的，是我的记忆，或是我体内那个连我自己都不懂的东西。
我盯着那张幻化的脸，忽然笑了：“你说我是为你准备的？”
我撑着墙站起来，腿还在抖，但站住了。
“那你告诉我——”我一步步往前走，“是谁，在两百年前，把这印记刻在我魂魄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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