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臂上的刺青还在烧,像是有人拿烧红的铁笔重新描了一遍。那痛不似刀割,也不像筋骨撕裂,而是一种从骨头里往外钻的灼烫,仿佛皮肉之下藏着一道未冷却的烙印,正随着血脉跳动一寸寸苏醒。
我按住地面,掌心传来焦土的余温,借着这股热意引导体内残存的烬火回流经脉。火毒未清,灵根仍在震颤,每一次搏动都牵动识海,像是有谁在远处敲钟,一声声,催命似的响。
楚红袖就站在我面前。
她没动,也没说话,可那双眼睛已经变了。刚才还是执法长老的冷峻,现在却像是看透了一层壳,直直钉进我骨头里。她的指尖微微抬起,灵光在指端凝聚,像一粒将燃未燃的星火。
我知道她要做什么。
“你要看的,”我喉咙发干,声音压得低,“不是我的脸——是我的魂?”
她不答,只是一步踏前。
风都没动,她的人已到了眼前。那道灵光直逼眉心,如针尖刺入识海。我没有闭眼,也没有躲。若她真要查,就让她查个明白。可我心里清楚,有些东西,不是我想藏就能藏住的。
灵光没入的瞬间,左臂猛然一抽。
那两个字——“陈昭”,像是活了过来,在皮下扭动,顺着血脉往心口爬。一股陌生的气息从深处涌出,带着铁锈与灰烬的味道,直冲头顶。我咬住舌尖,血腥味在嘴里炸开,才没让自己叫出声。
楚红袖的灵光在识海中一滞,随即猛地一收。
她抽出了什么。
一缕魂力浮在她指尖,暗金色,像熔化的铜液。那魂丝微微扭曲,竟缓缓浮现出两个古篆——“无涯”。
她的脸色变了。
不是惊,也不是怒,而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震动,像是平静湖面突然裂开一道深缝。她盯着那两个字,手指微微发颤,仿佛看见了不该存在的东西。
“这不可能……”她低声说,“两百年前,他魂飞魄散,连残念都烧尽了。”
话音未落,她掌心灵光再凝,这一次不再是探查,而是锁魂。一道赤色符印在她掌中成形,边缘锋利如刀,显然是要将我识海彻底封死。
我膝盖一软,跪了下去。
不是认输,是体内那股火自己炸了。眉心火焰纹骤然暴起,暗金光芒顺着经脉蔓延,像蛛网般爬满全身。那不是我控制的,是它自己冲出来的。一股巨力从胸口炸开,直撞向楚红袖的灵力。
轰!
她被震退三步,掌中符印崩散,灵光四溅。
我张口喷出一口血,热的,带着灰烬的颗粒。胸口像是被重锤砸过,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可我顾不上这些,右手立刻掐住几处要穴,用柴刀残劲封住魂力外泄的路径。这招是逃亡时学会的,断脉止血,宁伤自己也不能让人抽走最后一丝力气。
“你抽的是我的魂……”我抬头看她,喘着气,“可这印记,是它自己认主。”
她站在三丈外,没再靠近。
风从废墟间穿过,卷起几缕灰烬。远处执法堂的人还没上前,可我能感觉到他们的目光都钉在这儿。没人说话,也没人敢动。刚才那一震,不只是灵力碰撞,更像是某种禁忌被撕开了口子。
楚红袖盯着我,眼神复杂得像乱流。她不信,可她又不得不信。那魂丝上的字,不是伪造,不是幻术,是刻在魂里的东西,只有真正的“无涯体”才会在魂力中留下痕迹。
“你何时……”她终于开口,声音冷得像冰,“与那东西勾结?”
我没听懂。
可下一瞬,腰间储物袋轻轻一震。
一道笑声直接在我识海里响起,懒散,带着几分戏谑,像是看了一场好戏才慢悠悠登场。
“小家伙,我留给你的礼物……好用吗?”
那声音一出,楚红袖整个人猛地后退半步,脸色骤变。
她听到了。
不只是我听到了。
“这声音……”她瞳孔紧缩,声音竟有些发颤,“是当年鼎中残念?!”
我这才明白她说的“那东西”是谁。
玄黄鼎里的残魂。那个总在关键时刻冒出来打哑谜、时而疯癫时而清醒的意识体。他曾在我经脉逆行时指点过一句“血中藏火”,也曾在我险些走火入魔时冷笑着说“死不了,你命硬”。
可他从没承认过,这魂印是他留的。
“礼物?”我盯着识海中的声音来源,心头火起,“你什么时候给我种下的?”
“十六岁那年。”残魂轻笑,“你在后山捡到那块令牌时,我就在上面刻了名字。不是你记住它,是它记住你。你以为那是你活下去的执念?不,那是我给你下的引子。”
我浑身一僵。
十六岁……后山……令牌……
那一夜的画面猛地撞进脑海。我背着妹妹逃命,柴刀砍进狼妖喉咙,血溅在脸上。天快亮时,我在乱石堆里捡到一块碎玉,上面有半行字,写着“无涯归处”。我记住了,因为我觉得,那可能是修士的名字,是条活路。
原来从那时候起,我就已经被盯上了。
“你凭什么替我做主?”我咬牙,“谁给你的权力,在我魂里刻下别人的名字?”
“权力?”残魂笑了,“我没有权力。我只有责任。两百年前,他走的时候,留下一句话——‘若变数再现,就让火重新燃起’。我等了两百年,等一个能扛起烬火的人。你不是被选中的,陈昭,你是唯一没被规则吃掉的漏网之鱼。”
楚红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的眼神变了。不再是杀意,也不是怀疑,而是一种近乎悲怆的审视。她看着我,像是在看一个不该存在的影子,一个早已死去的人,却偏偏活在另一个人的躯壳里。
“你早就知道?”她忽然问我,“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是……一路活下来的。每一次险死还生,每一次破而后立,我都以为是自己拼出来的。可现在看来,也许从一开始,我就走不出这个局。”
“不。”残魂打断,“局是他们的,路是你的。我只种下引子,能不能走到底,是你自己拿命换的。那些火,那些伤,那些夜里不敢闭眼的恐惧——没人替你扛过。你不是复制品,你是新的火种。”
楚红袖缓缓抬起手。
不是攻击,也不是封印,而是轻轻一拂。一道灵力扫过我左臂,刺青的灼烫稍稍退去,可那两个字依旧清晰可见,像是用血刻上去的。
“若这魂印真是你所留,”她对着空气说,“那你现在现身,有何目的?”
“目的?”残魂轻笑,“我只是想看看,这小子有没有胆子把火烧到底。现在看来,他比他前世更疯。”
话音落,识海归于寂静。
那道声音消失了,像从未出现过。可我知道他在,就在玄黄鼎的碎片里,在我每一次动用烬火时,悄然注视。
楚红袖盯着我,良久,才缓缓开口:“你体内有他的魂印,有烬源灵根,有鼎中残念的指引……你不是陆丰,也不是普通的转世者。你是被层层堆叠出来的‘存在’。”
我低头看着掌心。
血已经干了,留下一道暗红的痕。刚才那一震,不仅震退了她,也震裂了我的经脉。右手指尖微微发麻,显然是几处穴道被反噬之力冲开。我必须尽快调息,否则下一波冲击来时,我可能真的撑不住。
可就在我准备闭眼的刹那,楚红袖忽然抬手,掌心一翻。
一块玉佩从她袖中滑出,落在掌心。边缘有裂痕,正面刻着执法堂的徽记,背面却有一道极细的血线,像是被人用刀划过又重新拼合。
我认得它。
那是我交给执法殿的碎片,是王猛用来控阵的媒介。怎么会在她手里?
她盯着玉佩,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三年前,王猛奉命巡查药园,带回一块阵基残片。我让他烧了,他却偷偷留了下来……原来,从那时候起,他们就在等一个人——一个能唤醒炼魂阵真正功能的人。”
她抬眼看向我,目光如刀:“而你,就是那个‘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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