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跪在焦土上，膝盖压着碎石，掌心的血早已凝成暗痂。左臂那两个字还在发烫，像有火线在皮下穿行，可我已经顾不上疼。楚红袖站在三丈外，手里攥着那块执法堂的玉佩，指节泛白。她没再出手，也没走，只是盯着玉佩背面那道细如发丝的裂痕，眼神像是穿过了两百年光阴。
风卷着灰烬打转，远处执法堂的人影还没靠近，可我能感觉到他们的脚步停了。谁也不敢动。刚才那一震太狠，不只是灵力碰撞，更像是某种禁忌被撕开了口子。而我现在，正跪在这个口子的边缘。
腰间储物袋忽然一沉。
我没去扶，也没动。那块染血的玉佩自己滑了出来，沿着布袋边缘滚落，砸在焦黑的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它的一面沾着干涸的血迹，另一面裂口处泛着微光，像是被什么东西催动了。
楚红袖的目光立刻落了上去。
她没说话，只是缓缓蹲下身，指尖伸向那块玉。就在她触碰到玉面的瞬间，一道金光从裂痕中溢出，紧接着，虚空中浮现出一道人影——年轻，长发束成高髻，眉心一点朱砂，穿着旧时药园执事的赤红长袍。
是她。
两百年前的她。
那影像只有短短一瞬，随即消散。可那一眼，足够让空气凝住。她不是装的，她真的认得这块玉，而且……它对她来说，绝不止是一块信物。
我喉咙发紧，却没出声。
王猛就在旁边，一直没动。他靠在断墙边，嘴角还挂着血，可眼睛一直没离开我。现在，他动了。脚尖轻点地面，身形一晃，竟直扑楚红袖背后。他不是冲我来的，是冲那块玉。
掌风未至，阴寒先到。
我猛地抬头，想喊，可声音卡在喉咙里。不是不能喊，是不能动。我一动，体内那股火又要炸，经脉刚压住的火毒会立刻反噬。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那一掌拍向楚红袖后心。
就在掌缘触到她衣角的刹那——
玉佩爆发出一道金光。
不是火焰，也不是灵力，而是一种纯粹的、带着古老气息的光。它像一道屏障横在楚红袖身后，王猛的手掌撞上去，如同砸在青铜巨钟上，整个人被狠狠弹飞，撞塌了半堵残墙，尘土簌簌落下。
他趴在地上，咳出一口黑血，却笑了。
“果然是你……”他撑着地面，抬头盯着楚红袖，声音嘶哑，“鼎中残念早就在你身上种下了引子！你以为藏得好？可这块玉，从一开始就是钥匙！”
楚红袖没理他。
她依旧蹲在原地，手里握着玉佩，指尖轻轻抚过那道裂痕。她的动作很慢，像是在回忆什么极远的事。然后，她开口了，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这玉……是我亲手所制，只送过一人。”
她抬眼，看向我。
“两百年前，我把它交给了陈无涯。”
我脑子里“嗡”地一声。
不是震惊，是炸了。像是有人拿锤子砸开了我记忆的壳，可里面却没有东西流出来。陈无涯……那个名字，我听过太多次，可从没人告诉我，他和楚红袖之间，还有这样的事。
她不是执法长老那么简单。
她也不是在抽我的灵力。
她是……在试我。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的血痂裂开一道缝，渗出新的血珠。我用拇指抹掉，没擦，任它滴在焦土上。这时候，不能慌，不能问，更不能承认什么。我得看，看她下一步怎么走。
她站起身，玉佩在掌心翻了个面，裂痕朝上。
“这块玉，本是一对。”她说，“另一块，当年随他飞升时碎在天门之下。我以为它早就化成了尘，没想到……会出现在你手里。”
我终于开口：“它怎么来的，我不知道。”
她说：“你十六岁那年，在后山捡到的令牌碎片，是不是有一面刻着‘无涯归处’？”
我点头。
“那就是它。”她声音冷了下来，“我亲手刻的字，不会认错。当年他走的时候，把一半玉佩留在我这里，另一半随身带着。后来天门崩塌，所有人都说他魂飞魄散，连骨灰都没留下。可这块玉……它不该存在。”
我盯着她：“所以你这些年抽我的灵力，不是为了养法宝？”
她没否认。
“我在等一个信号。”她说，“等这块玉会不会有反应。可它一直沉寂，直到今天。”
我忽然明白了。
她不是怀疑我是不是陈无涯的转世。
她是怀疑我是不是那块玉选中的人。
王猛在墙边挣扎着站起来，抹了把嘴角的血，冷笑：“好啊，好啊！你们一个两个，都把宗门当棋盘！一个藏了两百年，一个顶着假身份混进药园！炼魂阵不是为了镇压叛徒，是你们早就安排好的局，就等着有人能唤醒它！”
楚红袖转头看他，眼神终于有了杀意。
“你懂什么？”她声音冷得像冰，“炼魂阵真正的功能，不是炼魂，是引火。它要等的，是能点燃烬火的人。而你，不过是被人利用的棋子。”
王猛脸色一变。
可他还没来得及反驳，楚红袖已经抬手。一道赤光从她袖中飞出，直取王猛咽喉。他反应极快，侧身翻滚，可那道光还是擦过他的肩膀，瞬间将他右臂的衣袖烧成灰烬，露出底下一道漆黑的符印——像是活物，在皮下蠕动。
他猛地捂住伤口，眼神惊恐：“你……你怎么敢动‘锁灵印’？！”
“我不敢？”楚红袖冷笑，“我抽了他三年灵力，你当真是为了炼器？我是在压制他体内的火，怕他还没准备好，就被那股力量烧成灰。而你，不过是个盯梢的走狗，也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王猛咬牙，踉跄后退，最终躲进断墙后的阴影里，没再出来。可我知道，他没走。他在等，等一个我能倒下的瞬间。
楚红袖低头看着手中的玉佩，又抬头看我。
“你体内的火，不是偶然。”她说，“它认主，只认一种人——能承受烬火而不灭的人。而这块玉，是唯一的钥匙。它选择了你，不是因为你姓陈，是因为你活下来了。十六岁背妹逃命，十九岁劈柴三年偷听讲道，二十三岁在秘境里顶替身份反杀仇敌……你每一次死里逃生，都不是运气。”
我喉咙发干。
“所以你是在等我破阵？”
“是。”她点头，“炼魂阵一旦被烬火点燃，就会释放出它真正封印的东西。而那东西，关系到两百年前的真相。”
我忽然笑了：“你不怕我破了阵，也破了你的局？”
她看着我，眼神复杂。
“怕。”她说，“可我也知道，若我不放你走这一遭，真正的敌人，永远不会现身。”
她把玉佩递过来。
我没接。
“它现在认你。”她说，“只要你还活着，它就不会熄。”
我盯着那块玉，裂痕深处，还有一点金光在跳动，像是心跳。
我伸手，接过。
就在指尖触到玉面的刹那，一股热流顺着经脉冲上眉心。火焰纹微微一亮，随即隐去。不是暴动，是回应。
它认得我。
楚红袖后退一步，袖袍一拂。
“执法堂的人快到了。”她说，“接下来，你不会再是‘陆丰’。他们会查你的身份，翻你的过往，甚至挖出你小时候在寒门的户籍。你要做好准备。”
我点头，握紧玉佩。
它很轻，可压在我手里，像一座山。
远处，脚步声由远及近。
我抬头，看见几道执事服的身影正朝这边走来，腰间佩剑，神情肃然。为首的那人我认得，执法堂三执事，一向以铁面著称。
楚红袖最后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去。
风卷起她的红袍，像一团未熄的火。
我依旧跪在原地，掌心的玉佩温热，左臂刺青的灼烫渐渐平息。远处的脚步越来越近，尘土在鞋底扬起。
我低头，看着玉佩裂痕中那一丝金光，缓缓收紧五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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