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臂上的血纹还在跳,像一根埋进皮肉的活蛇,顺着经脉缓缓爬行。我坐在破屋中央,掌心压着那枚漆黑玉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刚才那一声笑,是从我嘴里发出来的,却不是我的意思。我知道它在——那个藏在我体内的东西,正借着我的喉咙说话。
我没点灯,也不打算点。
天快亮了,外头有露水滴落的声音,一滴,又一滴,落在屋檐下的石槽里。我抬起手,指尖轻轻擦过左臂,血纹边缘微微发烫,但不再前进。它停在肩头,像是吃饱了,正在等下一顿。
我从储物袋里取出那半块玉佩。
它一直在这儿,藏得比玄黄鼎还深。自打在南荒边境捡到它那天起,我就知道这东西不简单——断裂处齐整如刀切,血迹干涸多年,却始终没褪色。我摩挲着裂口,忽然觉得它温热,仿佛贴过谁的胸口很久。
就在这时,一滴露水从窗缝斜溅进来,正好落在玉佩上。
血迹倏地一闪,极淡的一道金光顺纹路游走,转瞬即逝。
我盯着它,心跳慢了一拍。
这不是幻觉。
我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玉佩之上。血雾落下,并未滑开,反而被迅速吸进裂缝。刹那间,一道细如发丝的金色纹路浮现出来,形似尾羽,蜿蜒曲折,竟与月璃本命妖血中的印记有几分相似。
光影炸开。
不是幻术,也不是神识投影,而是实实在在的画面——两百年前的记忆,直接撞进我眼里。
云海翻腾,崖风猎猎。一名女子立于断峰之侧,黑袍猎动,长发如墨瀑垂落。她手中握着半块玉佩,正是我此刻所持的这一块。对面站着一个老者,背影佝偻,衣衫褴褛,左臂裸露,刺青清晰可见——和我一模一样。
女子开口,声音冷得像冰凿出来的:“飞升者必须死?”
老者摇头,沙哑道:“不……是变数必须活。”
画面一闪,场景骤变。仍是那座崖,风雨欲来。老者将一块完整的玉佩掰成两半,递出其中一半:“若他归来,以此为证。莫救他,莫认他,只助他走完该走的路。”
女子冷笑:“你不怕我杀了他?”
“你不会。”老者闭眼,“因为你比谁都清楚——他是唯一的例外。”
光影散去。
屋里恢复黑暗,只有玉佩还泛着微光,映出我掌心的纹路。我坐在原地,呼吸压得很低,全身肌肉绷紧。那些话不是说给过去的听的,是说给现在的我听的。
他们早就知道我会来。
不止知道,还准备好了接引的信物,安排好了人等我。
我猛地抬头,目光扫向门口。
楚红袖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那里了。门没响,风没动,她就像一直站在那儿,从未离开过。她手里捏着一枚银针,针尖悬着一滴血,正缓缓下坠。
“你看到了。”她说。
我不是问句。
她没答,只是抬手,将银针插入玉佩裂缝。血珠渗入,整块玉佩猛然一震,金光暴涨,照得她半边脸轮廓分明。眉骨那道疤,在光下格外清晰。
她忽然抬手,指了指自己脸上那道伤。
“你以为这伤是怎么来的?”她声音低,“当年他刻下‘陈昭’二字时,灵力反冲,划破了我的脸。”
我喉咙发紧。
“所以你也是……”我说不出后半句。
“我是他选的守门人。”她看着我,眼神不像看晚辈,倒像看一件终于启动的旧器,“每一代飞升者都想打破囚笼,可他们都失败了。只有他,留下了一个变数——你。”
我低头看着玉佩,手心出汗。
“你们等了两百年?”
“不止。”她淡淡道,“我抽你灵力,不是为了养法宝,是为了确认你体内的火纹是否觉醒。你每一次修炼,我都看得清清楚楚。你逃不过王猛的盘查,躲不开药渣陷阱,但我没让你死——因为你还不能死。”
我慢慢抬起头,盯着她:“所以阿春的事,你也早知道了?”
她不否认。
“我让她吞下样本,是因为只有那样,证据才不会落入王猛手里。她蠢,但她忠。你更蠢,但你活着。”
我猛地站起身,左臂血纹一颤,灼痛瞬间窜上肩颈。我强忍着没退后一步。
“你们把我当棋子?从一开始?”
“我们把你当火种。”她语气依旧平静,“没有火,怎么烧断锁链?没有你这种不信命、不怕死、敢往刀尖上滚的蠢货,谁来踏碎那天道规矩?”
我盯着她,胸口起伏。
“如果我说我不想干了呢?”
她笑了,第一次露出笑意,却不带温度。
“那你早就死了。”她说,“二十年前你就在南荒喂狼了。是你自己一次次爬回来,扛着伤,背着仇,踩着尸骨往上走。我们没推你,是你自己撞进了这个局。”
屋里安静下来。
远处传来一声鸡鸣,天要亮了。
我缓缓坐下,手指仍扣着玉佩。火纹的跳动渐渐平稳,但它还在,像另一个心跳,嵌在我的身体里。
“你说他是例外。”我低声问,“那我呢?我只是他的转世,还是……我也算一个?”
她看着我,良久,才开口:“你比他狠,也比他疯。他临死前最怕的,不是飞升失败,而是后继无人。他怕没人敢杀该杀的人。可你不一样——你已经在杀了,哪怕还不知道是谁。”
我闭眼。
那行字又浮现在脑海:**杀执鼎者**。
“执鼎者是谁?”我睁开眼。
她摇头:“你现在知道,就是死。”
“和萧明渊有关?”
她沉默片刻:“你比我想的更快。”
我冷笑一声,把玉佩收回储物袋。动作很稳,心却不稳。
“你们布局两百年,就为了等一个能动手的人?”我盯着她,“可你们有没有想过,万一我不愿意?万一我觉得……活着就够了?”
“想过。”她转身,手搭上门框,“但你不会停下。因为你心里早就有火了,不是谁点的,是你自己烧起来的。”
她拉开门。
晨光涌进来,照在她背影上。红袍未动,脚步无声。
“蠢货也好,变数也罢——”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路是你自己走的。”
门关上。
我一个人坐在屋里,左手按着左臂,血纹终于安静下来。窗外风起,吹动屋角枯草,沙沙作响。
我低头,右手缓缓伸向桌面。
那枚漆黑玉简静静躺着,表面裂纹幽深,像一张闭合的嘴。我伸手去拿,指尖刚触到边缘——
玉佩突然发烫。
我猛地缩手。
桌上的玉简裂纹中,一丝红光悄然游动,如同血脉复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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