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简裂纹里的红光还在游动，像一条刚苏醒的蛇，顺着缝隙缓缓爬行。我盯着它，手指悬在半空，没再往前伸。刚才玉佩发烫的瞬间，不是错觉——那股热流从储物袋里冲出来，直撞心口，像是提醒我什么。
门外风声变了。
不是寻常穿堂风那种轻响，而是压着地皮扫过来的闷响，带着一股铁器出鞘前的冷意。我猛地抬头，眼角余光扫到屋角枯草堆微微晃动——有人踩断了压在下面的药枝。
我没动。
下一息，门被踹开，木屑飞溅。
王猛站在门口，脸色青得发黑，双眼布满血丝，右手掌心泛起暗紫光芒，抬手就朝我天灵盖拍下。那一掌没走空气，而是贴着地面滑来，带起一圈土浪，震得整间破屋都在抖。
他疯了。
这一掌不是惩戒，是杀招。筑基巅峰的全力一击，足以把记名弟子的脑袋打得稀碎。
我左臂血纹猛地一跳，灼痛顺着经脉往上窜。就在掌风压到头顶的刹那，我侧身翻滚，同时左手按地，柴刀劲意残留在掌心的最后一丝力道被我逼出，划地成弧。地上几株枯死的药藤应声断裂，木灵气四散逸出，扰得他脚步一滞。
也就是这半息。
一道银光从斜后方掠过，快得看不见轨迹，直插王猛胸口。他动作一顿，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低头看去——一枚带血的银针正卡在他护心镜边缘，针尾还在颤。
楚红袖不知何时已站在我身后三步远的地方，红袍垂地，神色不动。
“你偷学禁术，炼化阵灵反噬己身，金丹已有裂痕。”她声音不高，却字字砸在地上，“现在还想杀人灭口？”
王猛喘着粗气，嘴角抽搐：“你……你也知道那东西不能放？它要是醒了，整个玄天宗都会塌！”
“所以你就私自拘魂，妄图掌控？”楚红袖冷笑，“《玄天拘魂术》不是给你这种人用的。你连第一重门槛都没跨过去，就敢引阵灵入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他双目赤红，忽然仰头嘶吼一声，体内灵力狂暴翻涌，金丹气息轰然炸开。那股力量不再收敛，反而朝着自毁方向奔去——他是要引爆金丹。
我立刻后撤三步，背脊撞上一块残碑。那是炼魂阵最后剩下的基座，表面刻满裂纹，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共鸣。我靠着它站稳，右手悄悄探进储物袋，握住那块火晶。它很烫，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正在发烫。
冲击波来了。
气浪掀起飞灰，屋顶哗啦一声塌下半边。我闭眼护住头脸，耳边传来远处几声惊叫——阿春和其他药园弟子还没走远。若让他真的炸了金丹，这些人全得死。
可楚红袖没再出手。
她只是抬起手，指尖轻轻一勾。那枚银针突然震动，竟穿透护心镜，直没入王猛膻中穴。他浑身一僵，原本暴涨的灵力像是被什么东西掐住了脖子，猛地缩了回去。
但他还没倒。
金丹在胸腔里剧烈跳动，发出沉闷的响声，仿佛随时会爆开。他的脸开始扭曲，皮肤下有东西在游走，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困在里面，正拼命往外撞。
“你藏了什么？”楚红袖逼近一步，目光如刀，“你以为吞了那缕阵灵碎片，就能瞒天过海？它一直在你金丹里，等你撑不住那天。”
王猛咬牙，喉咙里挤出几个字：“你们……根本不懂……那东西多可怕……我是在封印它！”
“封印？”楚红袖嗤笑，“你是想把它炼成自己的本命法宝吧？可惜，它不是你能驾驭的东西。”
话音未落，他胸口猛然鼓起一块，金丹裂缝扩大，一道黑芒从中窜出，悬浮在半空。那是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黑色碎片，形状不规则，边缘参差，却散发着一种令人不适的波动——像是活物的呼吸，又像是某种低频的震颤。
我盯着它，眉心忽然一热。
火焰纹动了。
不是血纹那种灼烧感，而是另一种更深的共鸣，从骨头缝里升起来的熟悉。这东西……我见过。
在炼魂阵崩塌的那一刻，我亲手放走的那一缕残识，就是它。
“你要不要，把它重新关进去？”
楚红袖的声音响起，和刚才不一样了。不再是命令，也不是试探，而是一种近乎等待的语气。
我没答。
王猛瘫在地上，双手抓着地面，指节泛白，嘴里不断吐出血沫。他的金丹已经碎了一半，裂口处渗出灰黑色的雾气，那是禁术反噬的征兆。他还在挣扎，想爬起来，但银针锁死了灵脉，动一下都难。
“你说它是破阵的关键？”我终于开口，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冷。
楚红袖点头：“当初你破阵时，有一部分核心没被彻底摧毁。它逃了出来，被人截走。现在，它回来了。”
“谁截走的？”
她没说。
我看了眼王猛，又看向那枚悬浮的黑芒。它静静漂着，没有任何攻击意图，也没有逃的意思。就像……在等我。
“萧明渊知道这事吗？”我问。
楚红袖沉默了一瞬。
“他知道的，从来就不止这些。”她缓缓道，“你以为你在查药渣，查阿春中毒的缘由？其实你从踏进这片药园的第一天起，就已经在走别人铺好的路。”
我冷笑：“那你呢？你现在帮我，是不是也在走你的路？”
她不恼，也不辩解，只淡淡看着我：“你可以不信我。但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让这块碎片继续流落在外，等它被下一个王猛捡去，再演一遍今日的戏码；要么，你亲手把它送回该去的地方。”
风卷着灰烬从我们之间掠过。
我盯着那黑芒，慢慢松开握着火晶的手。掌心已经被烫出一道红印，但我没感觉疼。体内的血纹安静下来，火焰纹也渐渐平息，只剩下一种奇异的平静。
我知道她在逼我做决定。
可这不是选择题。
从我十六岁拿着柴刀砍死第一头狼妖开始，就没有“选”这条路了。我只是不停地走，走到哪算哪，只要还能站着，就不认输。
我向前迈了一步。
离那黑芒更近了些。
它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轻微震颤了一下，像是回应。
“它为什么回来？”我问。
“因为它记得你。”楚红袖说，“它知道你是那个没把它彻底抹杀的人。”
我笑了下，笑声干涩。
“所以现在，它要报恩？还是报仇？”
她没回答。
我抬起手，指尖距那黑芒只剩寸许。我能感觉到它的温度——冰的，却又带着一丝诡异的生机。就像埋在废墟下的种子，明明该死了，却还在等一场雨。
就在这时，王猛突然抬起头，嘶哑喊道：“别碰它！你要是收了它，你就完了！它不是残魂，它是钥匙——打开炼魂阵真正封印的钥匙！”
我手停在半空。
楚红袖眉头微皱，目光扫向他。
“你说什么？”
他嘴角溢血，眼神却亮得吓人：“阵灵……从来就不是被封印的怪物……它是守门人……真正的阵眼……不在地上，而在地下……你们以为破的是主阵？不……你们只破了个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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